凡朴吹胡子瞪眼,转身欲走。
“大师您听我说,您不觉得这些世所难见的珍奇花卉只开在这片无人知晓的后山处是埋没了吗?不如采摘下来插花用,亦或是做成盆景……”
“你要折花啊,我怎舍得?!”
凡朴还在坚持自己的执念。
“大师!‘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花折下来,送到更多爱花之人的手中,让他们心情愉悦,手有余香,您不觉得这才是对这些娇贵花儿最大的尊重吗?”
“折下来就活不了几天了。”
“大师放心,我这些日子找到一些养分极好的黑土,还从农书上学了不少嫁接之术,都是能延长花期的!”
“贫僧……贫僧不管,贫僧就种给自己看!”
“大师可问过这些花儿的感受?它们愿意为您一人绽放吗?”
凡朴被问懵了,双手抱头,“你……你再容我好好想想。”
说完便往工具房里跑。
宋时祺觉得她隔三差五对花和尚精神上的伐毛洗髓已经大有成效,决定今日不在扰他,她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慢悠悠挑起花来。
桓翊太怀念如此活泼鲜亮的她了,嘴角的笑意根本无法掩藏。
前世他是何时养成在此看她的习惯的?
应是第三次见她的时候。
第一次是在宋氏学堂跟她迎面相撞那一次,她笑着狂奔向自己,一头栽倒,待他将她扶起,她看自己看直了眼。后知后觉,原来那时她便在他心里点亮了一盏灯。
本以为只是偶遇,没想到第二年的上元灯节,他再次遇见了她。
那时她和同伴们穿梭在星落如雨的万胜街上,偶尔停下猜灯谜,明明聪慧如此,却要装作很愚笨的样子,变着法循循善诱解题,为的是让身边同伴赢得彩头。那日鬼使神差地,他默默跟了她一路。
后来,大理寺的差事越来越繁重,他想施展抱负,奈何处处掣肘,当时皇后姑母处境不佳,族里争斗不断,他疲于周旋,十分苦闷。
那时候常宿在绵山别庄处理事务,墨三时常提醒他该出去走走。一次他听从了建议,漫步到这崇福寺后山,就见到了她。
她好似没有忧愁,他明明查过她的家世,自幼丧母,父亲身残,一家人被族人欺凌,可她总是笑着,即便遇到欺负她的小纨绔,她也会机智地用各种方式讨回来。
自那以后,每当遇到烦难无法纾解之事,他就会去崇福寺后山转转,在她看不到的角落偷偷看她,只消小站片刻,就有了回去面对一切的动力。其实不知不觉间,情已入骨。
故而在家中讨论他续娶之事时,母亲问他意见,他脑海里只有她。
言语间设了些陷阱,他说他要书香世家的嫡女,门第越低越好。母亲很快罗列了长长一张单子,他让人暗中盯着,她的名字自然就出现在了单子上。
他开始关照他们一家,姨母谢氏那些铺子生意越来越好,她姐夫在多年落榜之后终于一朝高中,他父亲虽身残,但早年在地方治理上见解独到时常写一些随笔,他命人挖掘出来为他著了书,一时小有名气。
母亲将名单排除了一轮又一轮,最后放到他的面前,他状似不经意地随意抽到了她那张纸笺,殊不知他早已私下练习了无数次。
他知道那时并不是娶她的最好时机,可自小被教育要撑家立户,要做一族之长,要担负家族命运的他,难得想任性一次,为自己选择一次。
霍轩曾与他说,他太过风光霁月,行事总是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再多的智慧也只是阳谋,永远不会知晓后宅有多少看不见摸不着的阴私事。
当时他未理解其中深意,直到他失去了一切……
重生后,即便行至此处,他依旧习惯在她身后默默注视,悄然扫平她人生中的一切障碍,他依旧不懂后宅那些事,但他再不会让她困于内宅之中。
这一世,他要竭尽全力让她如眼前这盛放的菊花,这般肆意,这般的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