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左右,她附耳又补充道:“况五爷势必要走科考一路,如今才得中了院试,怎么也得弱冠才正式说亲的。丫头,若能得主子的心,到时抬了姨娘,甚或作了妾侍,那是何等体面风光呦。”
见这胖丫头只是嗫喏着愁眉深锁,桂大嫂子不禁有些不乐意起来,她扔下句:“且等五爷见过你,再推拒不迟。”
说罢,便上前敲响了漠远斋的大门。
时值正午,平城地势高,是以日头颇毒,暑气较之江南,丝毫不减的。
迎门一个纤弱的小姑娘出来,笑着问了桂参家的好。
“红儿,你家爷呢?”
“屋里歇中觉呢。”
小丫头才十岁上下,是漠远斋众多三等丫头中的一个,她将两人请进门去,好奇地朝新来的福桃儿打量,“我去喊纤云姐姐瞧瞧。”
进了两重院子,廊下一个颇秀丽的少女探头喊道:“桂姨奶奶来了,五爷刚醒,请您进去呢。”
桂参家撇撇嘴,叫着福桃儿就候在此处,自个儿去去便来。
这中院围了一圈连廊偏房,院内狭小未曾栽树,只是个往来过渡的天井。福桃儿心中惴惴,当下也只能安分地立在院里,盼着主子能叫她做个洒扫的粗活。
内院书房中四角都置了冰,凉塌上刚起的楚山浔还有些困倦。他端坐在书案前,一头如瀑墨发垂落到腰间,一等大丫鬟画沉正立于他身后,正缓缓地替他绾发。
“公子,老太太给您指的通房来了,就在中院那儿等着呢。”
桂参家的和善地叙道,她朝画沉点了点头,委婉道:“姑娘今儿便搬去西屋吧,老太太的恩典,还留你的位份和月例。往后仍有好的去处。”
画沉手下一颤,秀雅端庄的容长脸上却还是做了个笑模样:“大热天的,麻烦桂姨奶奶还特特跑一趟,奴都省的。”
“走,去瞧瞧。”
楚山浔掩上刚铺展开的书卷,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还透着几分孩童的清亮稚气。
连过两道芙蓉月洞垂花门,他的脚步停在了菱花隔的山墙后,视线透过窗隔看到了中院里立着的那抹胖胖的身影。
就是这么个人?!
他远山似的眉峰立时皱起,等瞧见了少女抬首时的面容,突然回身盯着桂参家的,冷冷地问道:“祖母的原话是什么?”
桂参家的料到这丫头不会入眼,却也不想这就惹怒了主子。她硬着头皮复述道:“老太太说是已经定下了,往后公子就这么一个通房也是随侍大丫鬟,这丫头是新来的,叫福……”
“这等腌臜蠢物来作我的通房?!”
桂参家的还未说完,就被少年厉声打断。
楚山浔气得重重一拂袖,眯着眸子冷冷地盯着中院的那抹身影。
桂参家的骇了一跳,这小公子确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可他却极是孝顺,从未对老太太的安排有这般大的反应。
正想着怎么化解这一段过去,那边楚山浔也怕伤了祖母的心,平复下来后,挥手道:“桂姨奶奶,你回去告诉祖母,孙儿明白她老人家的苦心。往后定然不会辜负她的期望,定会出将入相,光耀我楚家门楣的。”
说罢,他像瞧畜生般又望了中院里的人一眼,那眸中的寒气厉色全然不似这年纪该有的模样。
桂参家的心道公子是越发懂事明理了,也就告辞回去复命。路过中院的时候,她瞧了眼还在等候的福桃儿,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丫头恐怕日后不好过了。
中院里站着的福桃儿仍是束手静立,她隐隐觉着有些后悔,早知真不该为了30两银子同楚府签什么五年的身契。这下可好,只盼主子莫要真留她作了通房。
未时的日头渐渐毒辣起来,那忧心的念头慢慢被炙热炎夏的不适替代了。
福桃儿站在漠远斋盛夏的烈日下,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便同凉殿中的那个天之骄子牢牢地捆缚在一起。他们会牵绊曲折地走过这一世,从今后,再也无法挣脱对方。
第4章。烈日
漠远斋的小丫鬟们来来去去,也只是对着中院久候的人儿窃窃私语,她们或是疑虑,或是笑闹着,搞不清这新来的身份,却无人注意八月未时的日头有多烈。
不过才半个时辰不到,福桃儿已是有些晕眩,她本就体胖畏热,兼之往常劳作,吃得也都是剩饭,身子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强健。
这四周陌生的环境,冷漠的眼神,都让她心头愈发不安。主子也不说让她留下,或是离开,这也不知道是要她候到何时去。
忽而内院走出个浅嫩荷叶绣边的绿衣少女,她身量高挑眼角斜飞,瓷白的皮肤在日阳下显得耀眼光洁。碧树径直走到福桃儿身边,不声不响地含笑打量了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