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并不是所有话都有勇气开口说,比如:但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罗恩抿着嘴唇,在温暖的怀抱里凝视墙角一块小小的残损,身边人的心跳让它显得不那么阴沉。这一瞬间他知道胃里疼痛的结被解开了。
一种预感袭中他的心脏。在适应期结束前他得把他的感觉诚实地传达给对方,否则他以后可能会因此后悔。
薄荷味弥散在狭小的空间里,在最初的甜美后慢慢变凉。
☆、番外
德拉科番外(2)
德拉科拥有一个庄园。那是一座位于威尔特郡的、历史悠久且富丽堂皇的宅邸,它被马尔福家族持有已长达几个世纪,久到它的每一处细节都打着【纯血统巫师】【马尔福家族】的烙印,久到德拉科不知道如果祖先画像、骨瓷茶具或家养小精灵消失了,它还能否称得上家。
十一岁前它几乎是他生活的全部。他在书桌上预习到霍格沃茨后需要学习的知识;在卧室的大床上睡觉;在林地练习魁地奇。无论是精巧丰盛的早餐还是睡袍的质地纹理,都在朝他吐露呼之欲出的示意:【纯血统巫师】【马尔福家族】,原来被打上烙印的远不止是房子。
人生本该是平静的享受。潜意识里他以为外面的世界不过是放大版的马尔福庄园然而并非如此,是霍格沃茨把这道理教给他的,那里有邓布利多那样的倒霉校长,有圣人波特,有泥巴种,有红头的雀斑脸,他们都和他作对。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没扶稳扫帚,险些撞上一棵树。德拉科想象父亲在书房办公时,会透过窗户看见这一切,心情就变得很糟。【但他不会知道我上周是如何站在扫帚上跳到另一把扫帚去,还成功把它停在树边。】他想,【好让韦斯莱那个蠢货没有摔死。】他的眼睛前面开始出现一种模糊的轮廓:红色、蓝色与白色,点缀着点点金色。【不,停下。】他知道是那个让他不再能享受早餐、认真学习、安心练魁地奇的蠢货又要出现了,只好暴躁地将扫帚丢在一边。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额外爱生红头雀斑脸的气,但他的确比圣人波特还要常勾动他的怒火。比如他在分院仪式上就说斯莱特林的坏话;比如他每每在餐桌前狼吞虎咽的样子跟他简直是天壤之别;比如在他挑衅波特的时候,他总要最快冲到波特前面,用愤怒而隐忍的眼神瞪他,把拳头藏在袖子里,而波特占上风时,他又会立马笑得得意又开心,像是他家会因此得到免费翻修似的。
德拉科讨厌罗恩韦斯莱。讨厌他贪吃还粗鲁;讨厌他看上去天真有时说话却很尖刻;讨厌课堂上他的睫毛耷拉着;讨厌他污蔑斯莱特林;讨厌他身上肥皂和青草气味;讨厌他怕痒。有关后面两点,是他在上周体育课的扫帚事故中才知道的,他还讨厌他莫名总害他出状况。
是的,出状况。父亲当初是怎么同意向学校捐赠扫帚的?似乎是因为他说,他很想加入斯莱特林的魁地奇队,也许捐赠能帮上点忙,为他在学院赢得人心。他确实是想加入魁地奇队的,所以这不算是说谎,即使当时他是为了更迫切的理由。
如果韦斯莱真的因为赔偿不起一把扫帚而被退学或是去做劳工什么的,他在学校就会少一分挑衅的乐,尤其这位被挑衅者还会涨红着脸,眼睛水亮水亮地怒视他。
【我当然可以帮你。】父亲喝了一口茶,那双祖传的灰色眼睛比他多了沧桑,【你已经长大了,要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当然,父亲。】他挺直了腰杆,不确定心里的情感是否是心虚。
【不要再生那样的事。】卢修斯抿抿嘴唇,【不要和韦斯莱家的人混在一起。他们是纯血统的叛徒,我告诉你很多遍了。】
【当然,父亲。这只是个意外。】
这一切都是意外。
他需要让事情回到正轨。德拉科怎么想根本不重要,当他读自己的名字:德拉科马尔福。马尔福听上去像个后缀,真相却是它是巨大的森林阴影,将小小的【德拉科】藏在里面。
所以当他单独和韦斯莱待在麦格教授的办公室时,红的第一次主动示好让他出离愤怒。
为什么不能早一些?为什么不在丽痕书店前,不在霍格沃茨特快,不在分院仪式?为什么不在他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对韦斯莱的一点友善都是过错之前?为什么对方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可以毫无芥蒂的快乐?
他的确讨厌罗恩韦斯莱,罗恩韦斯莱只是肮脏的、没人喜欢的奇迹男孩的可怜跟班,事实就是这么回事,也只能是这么回事。
他没想到他真的会说出口。也许是因为对方先刺痛了他的软肋。红头眼睛怯怯地,为捐献扫帚的事情感谢他,而他从不需要他的感谢。
红把他掀翻在地,还弄倒了麦格教授的衣架,被斯内普教授扣掉五十分。当斯内普教授把他扶起来,询问有没有事的时候,红已经走远了。他望着敞开的门,对方凌乱的红、湿润的眼睛好像还印在他的角膜上,一个绝望的真相从心湖深处浮上来:他的怒火只是可怜的自尊作祟。也许他对韦斯莱的评价只有一处错误:肮脏的奇迹男孩的可怜跟班。
但他不是没人喜欢的。他有聒噪的一大家子,有波特和泥巴种,现在他还赢走了他的那一份。
德拉科喜欢罗恩韦斯莱。马尔福厌恨罗恩韦斯莱。所以理智来说,他还是厌恨他。他的喜欢被罩在巨大的森林阴影里,找不到脱逃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