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寒酸了,摆明了瞧不起他曹明,你一个知县平日里大鱼大肉的,招待我粗茶淡饭?显得不诚心。
太丰盛了,显得他自己不知百姓疾苦,眼下庆州四处受灾,太子和他都要疲于奔命,累得都要伤力尿血了,你一个小小知县在这大鱼大肉的,过得如此滋润,看到了难免心里不平衡。
菜品不多不少,荤素搭配,分寸拿捏的正好,更有意思的是还是知县夫人亲手烹饪,足见对国舅的重视。
曹明看着不卑不亢的谢云,心里不由得点头,神色满意,不得不说自己这么多年对他们的栽培还是有点用,能堪大任。
两个人举杯对酌,谢云招待他的是院中自己家酿的女儿红,两个人先是叙旧,然后对于官场的迷惑问题,提了出来,曹明又点拨了他一二。
宾主皆欢。
隔了几日,曹明以爱妾芙蓉的名义,给城里有钱有势的世家以及商户下了帖子,邀请了各个世家的家眷。众人一生都难得见一次贵人,虽然是贵人小妾下的帖子,接到帖子也是万分荣幸,不敢怠慢,盛装出行,有的居然是阖家老少全都参加了。
然后,国舅曹明以担忧怀城有乱民滋扰,担心世家的家眷受到袭击为由,派兵围住了官府的后院,把人家的家眷都扣下了……
众人一时间惊掉了下巴。
这国舅是几个意思?
有的世家老爷子,老奸巨猾,知道太子和国舅是为了赈灾前来,知趣的上门求见国舅,奉上了厚厚的一沓银票,以示诚意。
国舅笑着称赞,然后让他安心回家静候佳音。
收了钱的傍晚,就开了府衙的角门,放出了他的家眷。有些脑子转的快的,纷纷效仿着,乖乖的送上银票,接回了家人。
其余的没琢磨过来的人,就只能是干瞪眼,干着急。
几天几夜不放人,妇人倒是也罢了,大不了停妻另取,可入府的还老太君和公子,亲娘和儿子不能扔了啊!
再一打听其他人家,已经回来了,忙登门拜访问问是什么情况,这才知晓国舅是为钱而来,别人已经用银票赎出人来了,不得不效仿为之……
曹国舅这一招属实是很阴损,世家吃了这个哑巴亏,心里偷着骂,用钱来换人,亏他想得出来!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半分的不情愿,无他,国舅爷惹不起啊,别说是扣了人管他们要钱,就是直接上门抄,他们也没那个实力反抗。
赎回了人,本来众人是打算龟缩不出的,心头毕竟是上着火,谁曾想,隔了几天又收到国舅的帖子,说要举办蹴鞠赛。
越热闹越好,让世家必须得参加,世家心里其实是害怕再扣一次的,可转念一想,国舅虽然不要脸,但也不至于这么不要脸把,钱既然已经出了,反而不怕国舅再折腾幺蛾子了,极力的配合。
怀城这里,举办的热热闹闹的,周围轻度遭灾的几个县里的世家心思也活络了。
以前国舅和太子天高皇帝远,想巴结都巴结不上,这次未来的天子出来办差,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
巴结太子倒是其次,主要是国舅,太子有可能被废,国舅废不了。
曹后三个儿子,都是嫡,谁当了未来的皇帝,国舅都是水涨船高。
所以一时众呼百应,无数有野心有胆量的商家和有抱负想升官的官员都往庆州怀城奔。
热火朝天的,场景极为讽刺。
真真是雪中送炭难上难,锦上添花易中易。
曹国舅这头敛财敛得得心应手,后院传来有人觐见,正是宁帝派来的太监喜德,他恭敬地递给国舅奏折,把宁帝的意思,准确无误的传达给了国舅爷。
曹明最近被这帮阿谀奉承的宴会搞得头大,拿了人家的手软,总不好寒着脸不跟人家面子,十人来敬酒,他总是要挑几个给钱给得痛快的大户点面子,喝上那么一杯,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啊,车轮阵一般,一轮又一轮的,喝着喝着就喝个没完,每次都喝得很多,他觉得自己可以醉死在任上了。
他看了眼喜德,态度温和,也没端着架子,肚子里的这些气经过这么多天酵,渐渐消气,事已至此,还能如何?他身子打着晃,接过折子,拿过笔,只不痛不痒的写了几个可有可无的名字。
如果他在气头上,他会一笔把对手所有的党羽铲除殆尽,可他醉了,又冷静清醒了很多。
两派相斗,上位的宁帝才安心。
任何时候,权利都是在于平衡,干倒了一家,自己势力独大,并不是好事。他实力太大了,就得时刻提防被宁帝干了!
凡事还是要把握好火候,不能蹬鼻子上脸,皇帝给了台阶,就好好的下来。力都出了,没必要还让人心里膈应。
便有心卖宁帝个人情,不痛不痒地写上那么一两个,表示他这口气出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轻拿轻放了。
最近的琼浆玉液喝得他直反胃,还不得不喝,为了搞钱啊,忙活完这阵子,他真想告个假,好好得睡个美容觉,他这几天都憔悴了不少。
看着奏折上无关痛痒的几个小虾米,喜德又看了一眼丰神俊朗的国舅,心里忍不住称赞。
自古以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皆因掌权之人得势便飘飘然。
义父经常让自己看看史书,淮阴侯和留侯都佐汉高祖平定天下,可下场截然不同。
看着眼前面容平淡的国舅,他心悦诚服,刚要开口逢迎两句,就见犹如谪仙般的国舅,忽然鼓起腮帮子,上前快走了两步,抱着面前粗壮的大树,吐得个昏天暗地,跟平常喝多的醉鬼,委实没什么两样。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上前了一步,伸出手,缓缓的拍着国舅的后背,不得不把到了嘴巴的溢美之词又咽了回去。
呕吐物,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