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知府是他的顶头上官,既开口了叶全章自然不能拒绝,忙道:“吴大人请上车。”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叶全章吩咐车夫先去岳州府衙,便琢磨着吴知府这是何意,叶全章可不是傻子,堂堂府衙的马车出门前必是底细检查过的,又怎会车轱辘拔了缝都不知道。
吴知府此举必有他意,叶全章想了半天也未想出,吴知府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吴知府一开口,叶全章就明白了,他这般套近乎是因今日齐王殿下对自己格外青眼的举动。
吴知府打量叶全章一遭道:“全章兄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过往只知全章兄跟叶府有亲,却不知还有如此通天的门路,得齐王殿下青眼,全章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当真令愚兄羡慕啊。”
叶全章忙道:“吴大人大约误会了,下官在安州任驿丞十数载,连安州城都未出过,也并无机会拜见齐王殿下,不瞒吴大人,今日席间方是下官首次瞻仰殿下英姿。”
吴知府颇有些意外,心道怎么可能是头一次见,今日席上,齐王殿下对叶全章都不能说抬举了,瞧那意思,分明还有几分敬重之意,难道是自己眼花看差了。
忽又想起一事,遂道:“此事不提,还有一事要深谢全章兄。”
叶全章疑惑的看向吴知府,虽说自己来竹山县上任至今,吴大人对自己还算客气,那是因叶全丰的面子,可要说他谢自己,便有些奇怪了,自己一个小小的知县能有什么事,让府衙大人亲自道谢的。
吴知府:“是犬子上次染疾,群医束手,我也是无计可施了才去叶府去求医,虽叶大夫不在,却交代了一个医病之法,果然药到病除,真不愧是神医,犬子病愈之后,我多次上门答谢,不想却只是不凑巧,后方知,叶大夫实是全章兄的公子,有如此出色的后辈承继家门日后必能光耀门庭,全章兄当真好福气。”
公子?光耀门庭?叶全章越发不解:“吴大人此言从何说起?下官膝下只有一女,并无男丁。”
吴知府目光一闪,心道果然,当日听儿子说这叶神医实乃竹山县叶知县之子,自己还纳闷呢,叶全章从安州调来岳州任知县可是三级跳,自己这个岳州知府自然要摸清底细,这后面有什么厉害的背景关系,也免得回头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故此,从叶全章到他妻子都调查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他夫妻子息艰难,这么多年膝下唯有一女,闺名棠梨,年方十六,自小喜欢看医书药书,竟天赋异禀习得了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赶上叶全丰来岳州上任,因老夫人病重耽搁在安州馆驿之内,这位叶棠梨出手治好了叶老夫人,方成了叶府的亲戚,说是亲戚,也不过是祖上联过宗罢了,真要论起来,八竿子也打不着。
若没有这个精通医术的女儿,就凭叶全章要门路没门路,要人脉没人脉的,只能在安州当一辈子驿丞,想升迁纯属做梦。
这怎么忽然就蹦出个儿子来,早有耳闻,叶知县这位千金,常扮成男装出外采药看诊,加之又时常住在叶府,以此推断,儿子嘴里的这位叶神医十有**就是叶全章的女儿,叶棠梨。
虽猜到了实情,吴知府却没想说破,也没打算跟叶全章证实,可今儿这宴席之上,见叶大人对叶全章异常亲厚,那意思根本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亲戚,真如自家的兄弟一般照拂,这也还罢了,更令他吃惊的是齐王殿下的态度,何曾见过一向高高在上的冷面王,对谁如此青睐,虽想不通缘由,却知道有齐王殿下跟叶府,这叶全章的仕途必是一帆风顺。
虽心里有些不忿,却想到了另一层,自己儿子显然对那叶棠梨颇为中意,若趁着现在叶全章尚未升迁之时结成儿女亲家。
虽说那叶棠梨常抛头露面出门,有些不大妥当,但自己儿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整日留恋花街柳巷,吃喝嫖赌,真要是娶个柔弱的女子进门,哪里能辖制的住,而这叶棠梨自己虽未见过,却上次给儿子治病便知其性情,并非那柔弱女子,应是个极其刚硬有主意的,如此,或许能管住儿子也不一定,再有这叶棠梨医术高明,几到了活死人肉白骨的程度,有道是人食五谷哪有不病的,莫说那些朝廷大员,即便是皇上,也难保没个三灾九病,若得机会,凭着这丫头的医术,自己何愁不飞黄腾达。
刚在席上,吴知府一直再盘算此事,也因此才有了此次车轱辘拔缝硬要蹭车的事情,前头说的那些一是试探,毕竟此事是自己猜测,并未落实,再有便是求亲做铺垫。
如今叶全章既认了只有一个女儿,吴知府自然而然就坡下驴的提起亲事:“全章兄,你我一见如故,颇为投契,可见有缘,我便冒昧提个事儿,望全章兄应允?”
叶全章忙道:“吴大人客气了,有事只管吩咐下官便是。”
吴知府笑了两声:“不是吩咐,不是吩咐,是一桩私事,我吴家虽子息不旺,倒是也有一子乃拙经所出,乃乙卯年生人,今年正好二十,尚未定亲,拙荆也与我商议过此事,只要人品好,心善,出身门庭一概不论,却一直未寻到合适的,那日犬子碰巧去老君观烧香,于令爱见过一面,后突发急症也是令爱出手方能药到病除,这可真是老天赐下的缘份,加之两人年岁相当,我便冒昧跟全章兄求亲,只全章兄允下亲事,待过门之后,我夫妇必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叶全章有些傻眼,哪想到吴知府说着说着竟说到了亲事上,要说起来,自己一个七品知县,虽是科举出仕,却是寒门出身,跟吴知府结儿女亲家,算高攀了,应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若叶全章是那等心里只想着高官厚禄名利富贵的父亲,应是忙不迭的答应,可叶全章并非这样的人,而是一个处处为女儿想的父亲,即便女儿不是亲生的,可跟亲生的一般无二。
对于给女儿选婆家的事,虽妻子总是抱怨,但叶全章却并不着急,在他眼里女儿是无价之宝,再出色的男人也是配不上的,更何况,吴知府那位公子,可是名声在外,不说恶名昭彰却也是吃喝嫖赌一应俱全,如此纨绔子弟想娶自己闺女,绝无可能。
虽心中有些恼,到底碍于上官的面子,不好表现出来,只得道:“不怕知府大人笑话,下官这内院之事却得跟内子商量才成,尤其是女儿的亲事,下官若应下,只怕家去便会闹个不消停了。”
叶全章本是托词,却未想到吴知府家里也有河东狮,竟心有戚戚焉的道:“这儿女亲事并非小事,自是不能草率而行,全章兄也不必为难,且家去跟夫人商议,待商量订了,再另寻黄道吉日,遣媒人上门提亲,方显郑重。”
叶全章满脸愁容的进了家,苏氏迎上来,忙吩咐婆子去端姜汤,自己帮他脱了外头的大衣裳,搭在架子上,又把火盆子挑旺了挪过来,待姜汤来了,递过去见他喝的一滴不剩了,才算放心:“怎这样晚,管家说宋大人早就回来了,可是把我担心坏了,生怕出了什么祸事。”
叶全章:“你呀就会瞎操心,我是去水寨大营能出什么事儿,只不过赶上知府大人的车坏了,送了他一趟,方回来的晚了。”
苏氏嗤一声乐了:“快算了吧,我又没说你做什么去了,用得着编这样没影儿的瞎话吗,哦,人家堂堂知府大人的车还能坏了,就算坏了,人家还能愁没车不成,非得巴巴的蹭你这个七品小县官的车坐。”
说着瞥了丈夫一眼,疑心更甚:“你不必如此藏着掖着,我跟你成婚这么多年,却一直无所出,你未休了我已是念在多年的夫妻之情,虽我不是多贤良之人,却也不会眼瞅着你叶家断了香火,你便纳了个小的进门,我也没有拦着的理儿,只不过我到底是你原配妻子,你瞧上什么人,总的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掂量掂量,日后该如何相处,不使你作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