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宗彦道。
“这又是何缘故?”
孔璐华听着,似乎完全不能理解。
“夫人有所不知,在下年少之时,家父在京中刚考中了进士,授了内阁中书。当时刘文正公还健在,对家父颇为信赖,家父当时,也有幸得入文正公府上,受文正公赐宴数次。当时只觉文正公府上饮食,与京中其余诸家,颇不相同,后来方知,文正公之前曾与太上皇一同去过曲阜,故而在曲阜学得一些孔府菜的做法,后来文正公府中,便也多了这些新的菜式。是以在下想着,这美食名菜,若想推广出来,自身的美味自是基础,可这高官名士的推荐,却也少不了的。夫人觉得,在下说的,可有道理?”
许宗彦笑道。
“哈哈,原来如此。”
孔璐华也不禁笑了出来。只是这番解释,却也让她渐渐清楚,原来自家的孔府菜,虽然历史悠久,却也未必就是绝无争议的天下第一。至少江南这些美味,品质决不在孔府名菜之下。而且孔府菜之所以天下闻名,也不仅仅是自身的味道有多么出色。
想到这里,孔璐华的心里,似乎也轻松了许多。阮元和许宗彦也闲聊了几句,问了许家住址,希望他闲余之时,能到学政署做客,帮自己一同着书,许宗彦自也应了,便即离去。阮元看着妻子温柔浅笑的模样,知道自己和妻子的距离,无形中又靠近了不少,也隐隐觉,和妻子在一起,原来是这样一件轻松有趣的事。
一时间二人用饭已毕,便乘着轿子,渐渐回到了学政署。刚到门前,焦循便迎了上来,满脸欣喜之色,对阮元道:“伯元,你今日出门,可真是不巧,家中来了贵客啦!”
阮元听着,也有些好奇,问道:“里堂,是什么贵客,让你这般神色啊?”
“我问过了,是现任的两广总督,朱珪朱大人。”
焦循喜道:“我知道,你当年取录举人的江南乡试,座师不就是朱大人吗?眼下他就在府上等着你呢!听下面人说,朱大人这次入朝,说不定就要拜相了,朱大人也是知道你在杭州,这才特意折了过来,说要好好看看你这个好学生呢!”
“恩师?!”
阮元听了,也又惊又喜,顾不得孔璐华和焦循在身后,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了后堂。只见堂中早已坐下了一位一品大员,阮元应乡举后,也曾见过朱珪一面,眼看这人圆脸长髯,正是十年前江南乡试取录他的朱珪本人。只是十年不见,朱珪已经六旬有余,面上皱纹渐渐多了,胡须也自黑转白,花了不少。一时又激动,又伤感,忙作揖成礼道:“学生阮元,见过恩师大人。”
朱珪见了阮元,自也大喜,忙走上前来,将阮元扶起道:“伯元,这都十年不见了,你也都已经是……哈哈,当年我取录举人之时,孙渊如、汪瑟庵他们,都是江南久已成名之士。说实话,当日还是金圃兄力荐于我,我才知道你的名字。却不想今日你竟是我最出息的学生!只是可惜,金圃他……”
原来就在上一年,在家闲居的谢墉因为已经七十七岁,老迈体弱,久病难治,竟已过世,是以朱珪想起老友,也莫名有些伤感。阮元自然也知道恩师去世之事,一时也沉默了半晌。
过得片刻,阮元也道:“老师,谢恩师家就在北面嘉善,离杭州也不远,学生督学浙江,总是会去嘉兴的。到时候,学生定然亲往献祭,也好让谢恩师九泉之下,得以欣慰。”
朱珪也道:“这个我自然放心,伯元,你从中进士到如今,也不过七年光景,就已经两番督学,而且老夫在路上也多有耳闻,你取才自有法度,不拘一格,有一艺之长者,大多得以取录,民间士人之中,你风评当是各省学政之冠了。你这般成就,便是老师当年,也是及不上的。日后只需记住太上皇那句话,要立品,勿躁进,循序渐进,实事求是,想来你日后作为,也当远胜老夫才是……”
说着说着,也不禁想起自己因是嘉庆授业师傅,加上与和珅不睦,竟一连数年被放外任,无力更革朝政。想来自己十八岁即举进士,这一年已是六十六岁,才得以升任总督,大好年华,作为竟如此有限,也不禁心中黯然。
阮元见朱珪神色不快,也不禁安慰他道:“恩师,学生方才听闻,恩师此番入朝,便是要升任大学士了。若是如此,学生自当恭贺恩师。”
朱珪道:“伯元,其实这些不过道听途说罢了。我做了总督,依惯例每隔数年,便应入朝觐见一次,今年正是两广总督入朝之时。而且朝廷里面,眼下又正值嵇中堂和孙中堂相继故去,不过是巧合而已。不过若是我真的入朝改任京官了,有一件事,我却要告知皇上和太上皇。伯元,你经史兼通,却不知医药之学如何,你可知‘鸦片’竟是何物?”
阮元道:“恩师,这鸦片之名,学生虽不懂医道,却也略知一二,医书常言,鸦片有止痛、镇静之效,但服用多了,却似乎另有其害。是以世宗皇帝时,曾经下过禁令,其他的,学生就不大清楚了。”
朱珪道:“伯元,你方才所言,乃是入药的鸦片,我也曾听医者说过,鸦片使用适量,有镇静止痛止咳之效,可一旦过量,服药者便往往似服了麻药一般,四肢手足,皆不得动,日常行止,大有不便。更有甚者……鸦片服食,极易成瘾,有些人服用一旦过量,就会不惜百金求购,只为长久服食。是以有经验的医者,即便用药时要用鸦片,也定然慎之又慎,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我在广州的时候,却意外现,眼下在广州另有一种鸦片,乃是入药的鸦片烧熟之后,制成了鸦片膏,供人吸食所用。这般鸦
片入药之效,早已大减。民人常有自备了吸食所用烟管灯火,将鸦
片粉末置于火中,专为吸食之事。这般吸食之法,对人体实有大害,寻常民众吸食之后,往往连行走都行走不得,只得卧于家中,便是强人侵盗,也绝无反抗之力。是以世宗皇帝在位时,曾下过诏令,严禁鸦
片吸食,亦严禁开设烟馆。我到广州之前,以为朝廷有法令在先,想来吸食之事是不多了。可不想三年之间,公然违令吸食之人,竟比比皆是,甚至……甚至在粤旗兵,亦有吸食之举。此等吸食之事虽早有厉禁,可督抚藩臬,广州将军,各司其职,如何禁止,这事办起来却难。是以我也想着,若是入了京,能寻个机会,便将此事上奏皇上和太上皇,正是立法度易,行法度难啊。伯元,这件事你却也要记住了。”
阮元也点点头,道:“学生谨记恩师教诲。”
这时,孔璐华和焦循也已经来到了书房这边,孔璐华见了朱珪,知道他是阮元乡举之师,也走上前来,向朱珪拜过了。朱珪看着孔璐华,也对阮元夫妇笑道:“伯元,少夫人,你们二位这婚事,看得老夫可是好生羡慕啊,伯元是青年才俊,想来日后必是朝廷栋梁,少夫人圣裔出身,又这般青春年少,日后只要小心养生,想来一生的荣华富贵,是不缺的了。天下读书士人,何止千万,可像你们这样一对,也不知多少年才能见一次呢。”
孔璐华听着朱珪称赞,也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略有些害羞的笑道:“朱恩师这般话,却是……却是小女承受不来了。恩师只是外人,却不知我们家中也……也是有些不好开口的事呢。朱恩师,您这个学生啊,可真是个好官呢,平日辛勤奉公,五更方过便起,夜间又要主持修书之事,二更才能就寝。又不好好吃饭,早上只带几个点心,两顿正餐能吃上一顿就不错了。这样想来,我的命可苦着呢,恩师你说,若是伯元身子有个万一,他身边那些读书人,要怎么看我呀?还不得天天出去说我娇生惯养,不会体恤丈夫,竟让如此大好前途的阮学使伤了身子……我还给他炖过鸡汤呢,他非说时辰过了,就吃不下去了……这般下去,家里可如何是好啊?”
朱珪听了,也不禁笑道:“伯元,这样听来,少夫人还是个体贴之人呢,倒是你一心忙着公事,想来是家事顾及的有些少了。你这里我听说,只收了一个养子,你还没有亲生孩子呢。平日也别把自己累坏了,多陪陪夫人吧。”
说到这里,又对孔璐华道:“少夫人既然有心帮伯元,自是好事,你说伯元过了时辰,就不思进食,想来只是方法有些不大对了。我却有个办法,不知少夫人可否一试?”
说着,朱珪将身边的一个礼盒拿了过来,拆开之后,里面竟是两只怀表。朱珪问道:“少夫人,孔府之中,想来近年也已经用上钟表了吧?这钟表指针时辰,少夫人可还明白?”
孔璐华在家中确实已经多用钟表,只是怀表见的不多,听了朱珪这话,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