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红灯高挂,处处笙歌齐鸣,精致庭院仿若华章,陷入一片喜气。
花禀业就在众人簇拥的主位上温和的笑着面对一声声道喜与祝福,不管那些人是否出自真心,起码所有话听起来都是美好的。
尔虞我诈,口蜜腹剑……这些早就是熟透了的事情。所谓寿宴,不过也是一次交际与各方实力的试探罢了。所以花禀业对这寿宴多少是没有什么心思的,真正为他过这生辰的只怕是寥寥无几。
在府上宴客厅宴请宾客,和那些豪商名族们打过照面说了些客套话,花禀业便请他们都入了席,然后这才回到院里大花园中的家宴上。这下清净了不少,花禀业反倒觉得舒心了些。
花禀业看着坐下一大家子人,虽说是有家的气候,却唯独觉得少了些许什么……
是什么呢?好像曾经拥有过,但是却又非常短暂的逝去了。是那个窈窕的身影,那请拨琴弦时一低头时暗藏的温柔,那永远聪慧灵性却又如幽深阔达的星海月光一般的双眸?花禀业再端起一杯酒饮尽,不知为什么每当这种时候总是又会莫名其妙的想到这些……他明明也不是个感性的人。
花禀业微微垂眸,看到手心里空空如也,这双手曾经握住过幸福,是满满的,最终……也是这双手将所有的希望都断绝了吧。不是他的错……花禀业抬眸又饮一杯酒,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不露半分心绪。
“哆
……”
一声琴弦声动,是轻勾的第一弦,花禀业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流水般轻淌的连音一串响起,轻而浅,却又不虚浮,仿佛有暗泉隐隐流动。花禀业仿佛看见一双玉手轻轻轮拂过琴上的七弦,姿态优雅仿若有鲜花即将在手指下盛开。花禀业不禁放下了酒杯,这弹琴时熟悉的起调和无数次梦回里的一样,是那个人独有的方式……
“老爷,你怎么了?”
一杯酒又递至唇边,花禀业回神,就看见秋艳梅端着酒杯笑着坐到他的身边。
“老爷,今儿可是你的生辰,怎么还想着什么烦心的事情呢?要不今晚老爷来我房里,我给您捏捏肩,好好伺候你。”
秋艳梅轻轻往花禀业怀中一靠,巧笑嫣然。
“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花禀业没有理会秋艳梅十分明显的暗示,而是接过了秋艳梅的酒杯放下,然后问了一句。
“什么声音?”
秋艳梅贴着花禀业的胸口轻笑道,“嗯……倒是听见了老爷的心跳声”
花禀业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而座下,一直坐在四夫人沈慧欣身边的席位上心不在焉的花品茗却突然抬起了头,这琴……怎么那么像她的手法……花品茗的目光不住想搜寻那琴声的来源。坐在左侧首位的花良缘拿起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垂眸看着酒杯中潋滟的光泽,不禁取出了身上的那管白玉萧缓缓和上了那琴音。
这曲子是他所熟
悉的……是父亲和琴艺名家水音流仙所共创的曾经闻名过一时的琴箫合奏曲,他也向父亲讨来过曲谱,可惜的是只有箫的曲谱,琴那部分的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父亲毁去了。现在想来估计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可以和父亲的箫音所能匹配的琴音了,所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父亲宁愿毁了琴谱也不愿迁就……可是既然如此,父亲又为何非得在儿女的婚事上逼的儿女如此迁就呢?即使早就明白自己的婚事注定不是能随心的一件事情,可是根本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接受……
花良缘垂眸静坐,手中的玉箫声音低缓幽幽与琴音缭绕。这琴……是她吧……为什么不能早些出现呢?为什么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呢?心里难免暗叹一声,相见何如不见时……
箫声低和,琴声渐起,双音共鸣,共同织造出空谷浮云却有暗溪涧涧,花开彼岸却芬芳可闻之景,此曲不是明显的缠绵悱恻,却别有意味悠远,清新脱俗之感,更显心意相合。满院皆醉,如临其境。
花禀业听着这熟悉的曲子,看着院中吹箫的少年,不禁就想到了自己。那时候他也是这般坐在院中吹箫,她就坐在树影后弹琴,自己的箫和上了那琴,他才能到树影后将她请出来,若是和不上她的琴音,那她便转身就走,她那法子不知让多少的王公贵族还是多艺的名流公子碰一鼻子灰……他
每次都是有幸留下的那个,每次都是一曲终了,然后怀着期待穿过树的屏障,轻轻走到她的面前,弯腰执她的手……
琴箫渐低,一曲终是即将终了,花禀业不禁轻轻推开了靠着她的秋艳梅,秋艳梅正想说话,花禀业却摆了摆手,秋艳梅倒不好出声了,只得顺从的坐开了些。
花禀业轻轻起身,顺着那几缕余音走去,席上众人看在眼里却都不敢作声,仿佛也怕吵着这时花禀业故意维持的宁静。
花禀业身旁的席位上三夫人宁馨兰自顾自的端起一杯酒,掩袖轻饮,目光却不禁往树丛后看去。而四夫人沈慧欣轻轻瞟了一眼站起身的花禀业,却只当没看见一般低下头对着面前满桌案的美食轻轻动了一筷子,只是放下筷子的时候不自觉的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琴……那女人难道回来了?不可能,不可能……
花禀业对众人有何反应此时早已不觉,只是越接近那树影,便越觉得内心难以平静,不知怎么回事,竟然隐隐的就有了当年那想要见到她时的心情,明明现在他早已不是那个会随身配箫的少年,不是那个为了她能在房门外吹整整一夜箫的少年,而她也早就不会再在树影后弹着琴等他来请了……可是他的脚还是不自觉的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走去。
终于转过树丛,树影后一个少女端坐,即使是坐在地上却有一种坐在云端,身边开满了
鲜花的美好而高贵的感觉。她戴着帷帽,花禀业看不清楚样子,但是此时琴曲收尾,少女对身前的人仿若未闻一般,轻轻偏头微微俯身,弹出了尾音。这一偏头,一细微的俯身,顿时让花禀业看到了那个弹完了琴,看着站在身前的少年偏头俯身微笑的比云更纯洁更美好的少女……
“音儿……”
花禀业竟不知觉的唤出了多年尘封于心底仿佛禁忌一般的名字……这熟悉的呼唤一出口,那往事便瞬时间如潮水般席卷了花禀业,花禀业的身体竟不自觉的再靠近的几步,然后俯下身来伸出了手。
可是……少女没有动,只是静静的坐着,不言也不语。身后有亮光与脚步靠近,花禀业回过神一般直起身来,回身一看,几个家丁提着几个灯笼,身后秋艳梅和花云惜都跟了过来。
“老爷你刚说的是这琴声啊,这人是谁叫来的,怎么偷偷摸摸的藏在这儿呢?”
秋艳梅笑着走上前说道。
“娘,我怎么觉得这人很眼熟啊?这……”
花云惜拿过身旁一个家丁的一盏灯笼凑过来,疑惑着突然惊讶的说,“这不是……”
结果没说完就被秋艳梅拉了一把,秋艳梅笑着说:“惜儿,你就不要瞎掺和了,这曲子要是老爷盯着高兴就打发几个钱,估计这也是刚刚乐班子估计卖的关子,反正我们府里也不会有这么鬼祟的人的。”
“是吗?”
花禀业反问了一句,目
光却只盯着那静坐的少女,语气完全听不出喜怒,“乐班子的会弹这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