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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重逢二（第1页）

赵构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与此同时，大帐中宗望和完颜迪古乃正在一起望着跪在地上的大宋宰相张邦昌。“你说他确实是康王？”

“千真万确！外臣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此事上胡说！”

完颜迪古乃急道“他一个亲王，怎的竟会骑射？”

张邦昌道“康王英武，尤善射术，曾于去年太上皇寿诞时演示，群臣无不叹服。”

他吞了一下口水，又道“实不相瞒，因在下一力主和，李纲等鼠目寸光之辈早就将在下视为眼中钉，而康王殿下向来为陛下所忌，因此才会将我二人派来为质，只盼借大金之手将我二人除掉。望两位殿下明察！”

完颜迪古乃拍了拍脑袋，有些郁闷，但随即释然，一个不成器的亲王而已，放了便放了，让他们换个人质，难道还敢不来？宗望却眉头紧锁，连连追问康王和宋国朝廷内部情形。张邦昌为了保命，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只盼大金看在自己一心主和，也把自己放回去。宗望听完，霍地起身，大声道“撒离末何在？带上我的卫队，一定要把康王给我抓回来！”

门外侍卫暴喝一声“是！”

不一会儿，一百余精骑一人双马，冲出营门，往赵构离开的方向追了下去。

女人的背影瘦削，却很有韧劲儿，比自己腰还粗的水桶，一把就能拎到灶台边。她手脚麻利的加水添柴，已经有了几丝白的鬓角微微沁出些汗水。红红的灶火映在她脸上，让那过早出现皱纹的面庞有了些生气。蒸粟米饭的香味已经出来了，伴随着锅里咕嘟嘟的水汽飘出去好远。赵构坐在她身后不远的木墩上，满面风霜之色。昏暗中只能看见他眼睛中映射出的炉火。

只听赵构幽幽的对面前女子道“后来，嗯，是宣和三年，父皇封我为康王。封王那日，太子在侧观礼，父皇让我拜了他三拜，以明君臣之份。我的那位好哥哥，亲手扶我起来，拉我坐在父皇身边，一家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真是何其美哉！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疯狂大笑起来。烛光一暗，女人身子抖了抖，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但她并未停下手中活计，继续忙碌着。

赵构好不容易止住笑，继续道“第二日，他便迫不及待地指使御史上本，逼我离京就藩。我连想再见母亲一面都不可得！”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似乎有一团黑色的火焰在胸中缓缓跳跃，“很小的时候，我不明白，我比他个子高，比他力气大，为什么要给他下跪磕头？难道是因为父皇更喜欢他？我知道父皇喜欢有才情的人，所以我拼命努力，我读书比他用功，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样样比他强，可是你猜怎么着？”

他嗤的冷笑一声，“父皇根本没有多看过我一眼。我不甘心啊！去年，北虏入寇，父皇也是糊涂，竟然听了一些小人的胡言乱语，把大位禅让于他！看看他那副猥琐懦弱的样子，坐在龙椅上，简直是沐猴而冠！果然，这天下让他搞得一塌糊涂，他自己也被世人唾骂，这不是活该吗！哈！后来，金人兵临城下，我忽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我要赌一把，如果赌赢了，或许，我是说或许，就能把这天翻过来！”

他以手支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主动请缨，要去金营做人质，临走前我在御阶下大喊陛下若有心突袭金营，千万不要以臣弟为念！”

说到这里，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必此事已经在汴梁城中广为传播。也不知我那好哥哥当时脸上是何表情。我一路北上，有地方官员将领前来劝阻，均被我以舍生取义而赴国难的大义喝退，再加上我安排黄潜善等人在河北各路军中造势，如果不出所料，康王的忠义之名已天下皆知！”

“笃”

的一声，一只沉甸甸的粗瓷大碗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黄灿灿香喷喷的蒸粟在碗里堆出一个尖儿，上面放了两条咸菜。妇人将两只通红的手在前襟上擦了又擦，局促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尽管他饿得身子都在打晃，却依然文雅的先道了谢，然后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吃了整整一碗饭之后，赵构端起葫芦喝了几口水。他拍拍肚子，畅快的笑了起来。妇人也笑了笑，开始收拾碗筷。刚刚不知往哪里放的双手，瞬间又变得灵巧起来。赵构看着她背影，又开始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来到金营，那些粗鄙野人，对我这个人质无非是喊打喊杀，虚言恫吓，我偏偏视而不见，还找机会显露苦练多年的骑射之术，然后故作慌张的掩饰。可笑那金国皇子，蠢如猪狗，竟以为我是哪家将门之后，是个假皇子！哈哈哈哈！”

他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缓缓道“这次我必须回汴梁，不回去就变成了畏罪潜逃的罪人，回去了才是孤身闯敌营的英雄。但我瞒得了完颜迪古乃，可瞒不过宗望。若他知道详情，必不容我安然回宋。想必很快就会逼迫皇兄再次将我押送到金国。哼哼，我的好哥哥，可是巴不得如此。”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这却正合我意，待我二次北上，人望已成，羽翼已丰，只需离开汴梁城这口黄金棺材，便是跃龙入渊，不可限量，一旦风云有变，我康王振臂一挥，便成天下英雄之共主！”

他越说越兴奋，最后一句慷慨激昂的喊声振聋聩，院子里大树上的几只乌鸦受了惊吓，呱呱叫着向南飞去。

妇人拢了拢耳边的乱，低头继续刷碗。突然，她的动作僵住了，一只白皙而有力的手从后面捏住了她的下颌，用力一掰，于是她平生第一次听到了声音，那是自己颈子折断的声音。随着“咔吧”

一声脆响，她的头被扭到了背后，正对着一双略带歉意甚至有些忧伤的眼睛“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个哑巴，也很感激你收留了我，可我不能冒这个险。”

混杂着惊恐、困惑和痛苦的目光永远凝固在女人的眼睛里，然后，她便软软的倒在了灶台边。赵构沉默片刻，将她轻轻抱起，走出小院。他将尸体在马背上绑牢，将马牵到路上，用碎瓷片在马臀狠狠一戳，那马儿一声惨嘶，向南狂奔而去。他则离开大路，转身走向西边的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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