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村子的小孩,都没有新衣服穿,夏天光着屁股到处跑,冬天穿大人旧衣服改小的棉袄,一个月吃不上一次肉,还没桌子高就要帮家里干活。
因为怕把小孩打坏了,白花钱,在葛霖小时候,那对夫妻不怎么打他,最多扇个巴掌,想要撒气也只是指着他骂。
在那样的地方,亲生的孩子也就是这种待遇。
还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孩,父母不给饭吃,这些基本上都是女娃,男孩很少。
能够这样艰难地在父母手下讨生活的女孩,已经是幸运的了。
“我最早的记事,大概在三岁半到四岁左右,之前的记忆都是零散模糊的,没有具体的事情。”
葛霖忽然端起杯子,灌了一口酒。
呛鼻的辛辣直冲脑门,他微微喘气,沙哑着嗓子说:“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我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只挣扎的小手、掉在地上的鞋子、还有她惨白的脸……”
村里有一户人家生了个儿子,家里已经有个五岁的女孩,就想把她换出去做童养媳,省得将来花钱买媳妇。
葛霖见过这个女孩,她有张枯瘦发黄的脸,特别大的眼睛。在知道自己要被换到很远的村子时,女孩跪下来抱着父母的腿大哭,闹得整个村子的小孩都知道了。
换童养媳的事情还没敲定,这家人新生的儿子就夭折了,村子里的神婆一口咬定是这家的女儿克死的。
“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还拿着青枣子啃,跟着一群小孩大人看神婆跳来跳去,然后……女孩被她的父母拽住头发,死死摁进了自家院子的水缸里。”
枣子直接砸在了脚背上。
孩子还不知道死是什么,只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害怕到不敢哭。
他亲眼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怎样失去生命的。
周围的成年人没有一个阻拦,神婆还在跳来跳去。
浑身湿透的女孩,毫无气息的躺在地上……
“我跑回了家,每天都做噩梦,然后邻居的一个小男孩,跑过来笑我胆子小。”
葛霖面无表情地说,“我问那是怎么回事,他说是送讨债鬼,还说我的姐姐也是讨债鬼。”
村子的孩子把葛霖带到了一座桥上,笑嘻嘻指着桥下说,葛霖的“姐姐”
就在下面。
桥下有火堆烧过的痕迹,一堆又一堆,里面有些黑灰色的硬物。
葛霖不敢问,他没事就到桥边转悠,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桥,怎么会有“姐姐”
呢?
“后来村里有一家孕妇生产了,可是他家没有请村子里面的人喝酒,我看见他们把婴儿丢下桥摔死,然后捡起柴堆烧了尸体。”
“……”
之前众人听到讨债鬼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打断葛霖的话,现在老库萨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塔夏祭司一巴掌拍得桌子散了架。
酒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葛霖直直地看着酒杯的残骸,没有动。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
——因为害怕,他在村子里玩的时候也开始注意,他发现有些人家里有间黑漆漆的屋子,窗户装着铁栏杆,村里的小孩不敢靠近,说是有鬼。
确实有“鬼”
,栏杆里有时会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还能看见一张披头散发的脸,发出奇怪的喊叫声,很可怕。
葛霖一直不知道“鬼”
是怎么来的,直到有天半夜,村里的男人忽然不睡觉,举着火把进了山,闹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他们抓回了村里一个女人,葛霖见过她,那是一个沉默寡言不说话的瘦弱女人,以前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几天后,那个女人的“家”
里就多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装着同样的铁栏杆。
“我六岁时,买我的那对夫妻……她怀孕了,隔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