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远倒是很像那么回事,上香扣头都做得好像标准动作,引来众香客争相效仿,魏谦却不理这套,背着手,大爷一样无动于衷地站在一边等着他。大概是有和尚觉得这个施主实在太不是东西了,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对佛祖大不敬,于是冲他走过来,作揖合掌说:&ldo;施主是有缘人,抽个签吧。&rdo;魏谦摇摇头。和尚慈眉善目地说:&ldo;今天有缘人免费解签,施主抽一个吧,不要紧的。&rdo;小和尚缠人得很,魏谦本来就颇为无聊,最后闹着玩似的抽了一根,只见上面写着四句平仄不分、似通不通的诗。那小和尚一看,立刻大惊失色:&ldo;哎哟,施主,这是下下签啊!&rdo;魏谦:&ldo;……&rdo;他就知道是这套。小和尚接着说:&ldo;这是主流年不利,施主近期可能还有血光之灾,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贫僧碰上就是缘分,一定竭尽所能帮你化解,绝不会……&rdo;魏谦凉凉地问:&ldo;你就说多少钱吧?&rdo;小和尚见他如此上道,眉开眼笑地说:&ldo;开光平安符50块钱,辟邪招财,保家里人健康平安,价格回来功能多,施主来一个吧?&rdo;魏谦抬手冲他身后一指:&ldo;你,向后转,正步走吧。&rdo;小和尚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打算苦口婆心地劝说这位舍命不舍财的&ldo;施主&rdo;一番,魏谦二话不说,挑出电话拨了个号:&ldo;熊英俊,你哪呢?滚到正殿来‐‐对,我就在你们寺呢,你们这都哪招的小孩啊?懂事不懂事,有专门逮着熟人坑的吗?&rdo;熊英俊闻言,风驰电掣地就赶来了,他现在已经不卖票了,是&ldo;高僧&rdo;了,每天负责给游客诵经开光。他眼下胖得像个球,也不知道偷偷破了多少清规戒律。高僧熊英俊把不懂事的小新和尚训斥了一番,然后把两位熟人请到了自己的禅房里,他打眼一看魏之远,像是吃了一惊,最后没说什么,只是语焉不详地摇摇头:&ldo;不得了。&rdo;魏之远见了他,却觉得挺亲切:&ldo;熊哥,当年指点了我不少,谢谢,将来我会回来还愿的。&rdo;老熊摆摆手,叹了口气,一唱三叹地说:&ldo;千年王八万年龟,千年的狐狸熬成精,初见还没化形,转眼已渡了劫……唉,罪过罪过,善哉善哉。&rdo;魏之远像是跟他打禅机一样,笑而不语。魏谦却皱了皱眉:&ldo;你们俩能说人话吗?&rdo;老熊糟心地看了他一眼,把他逐出了佛门清净地:&ldo;愚昧世人啊,早说跟你三观不合了,快开着你的&lso;卫生巾&rso;【注】滚回你的凡尘中去吧。&rdo;谁知那天也不知怎么的,那么邪门。大概有一些人类真的是乌鸦变得,随口一张,就好的不灵坏的灵。魏谦坐在副驾上,低头翻看魏之远的相机,翻了翻,他觉得不对劲了:&ldo;你拍的什么?枫叶呢?&rdo;大大小小,不同角度的照片,或点缀一两棵枫树,或点缀一片火红的枫叶,拍得却都是人‐‐就是他自己。魏谦不怎么喜欢拍照,他觉得这个角度看自己怪怪的。有低着头的背影,有仰望山腰的侧脸特写,魏谦不知道他都是什么时候围着自己偷拍的,水平还挺高,活像个写真集。其中还有一张特写,他一条腿踩在上一个石阶上,手里夹着根眼,微微挑起眉,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眯着眼,嘴角含着一点似有似无揶揄的笑容,注视着一个双脚离地,正在地上蹦跶的小女孩。抓拍的时间极其巧,刚好就采集到了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微表情,像是有人透过镜头,屏息凝视地注意了他不知多久,才能精准无比地留住这么无比生动的一瞬。&ldo;我最喜欢这张了。&rdo;魏之远说,&ldo;我打算洗一张出来随身带着,每天睡前拿出来看。&rdo;魏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魏之远又露出那种露骨而幽深的表情,轻声说:&ldo;留着做春梦用。&rdo;魏谦无言以对,以他那张缺德不冒烟的嘴,有一万种说辞,保证都能让对方抱头鼠窜,全部列队轰轰烈烈地在他心里走了一遭,魏谦发现怎么说都不合适,最后只有继续木然地看着魏之远。魏之远笑起来:&ldo;我开玩笑的‐‐哥,你把安全带系上。&rdo;魏谦没说什么,系上了,副驾上的人系不系安全带的问题,总是查一阵松一阵,如果不是魏之远提醒,他是不会主动系的。后来想起来,这种规范的安全意识真的很有必要。因为就在魏之远开车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一辆车不知怎么的,从路口作死一样地冲了出来,迎头撞上了一辆正在他们旁边车道上行驶的车,说来也巧,那车的型号与颜色和魏谦的正好一样。被撞的车当场翻了,往他们这边扑过来,魏之远猛地一打方向盘,剧烈的摩擦和撞击声响起,他们左侧车窗玻璃碎了个干净,渣滓崩得四处都是,大部分被魏之远侧身挡住了。魏谦倒是毫发无伤,魏之远卷起一截的手臂、后颈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痕。这下子真的成了血光之灾。作者有话要说:【注】:卫生巾指雪佛兰的车牌形状,我真不是雪佛兰黑【揍……魏谦弯着腰,小心地处理魏之远身上细碎的伤口。魏之远后脖颈上不知被什么砸的,有一道稍微很深的伤口,去医院处理过了,其他都是不怎么起眼的小伤,魏谦正沾着酒精挨个给他消毒上药,脸色很不好看。魏之远上衣脱了扔在一边,人模狗样地坐在那,被碰疼了也不吭声,目光一直追着魏谦的脸。过了一会,他忽然说:&ldo;哥,你能别老皱着眉吗?&rdo;魏谦没好气地说:&ldo;管得着吗?我又没收钱,你还挑剔起服务态度来了。&rdo;&ldo;那倒不是。&rdo;魏之远不咸不淡地解释了一句,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犹豫下面的话当说不当说,过了一会,他决定坦率,于是开口说,&ldo;关键你老这样,我都快起反应了。&rdo;魏谦似乎正在想别的事,当时没反应过来,两秒钟之后回过味来了:&ldo;魏之远,你还蹬鼻子上脸来劲了是吧?&rdo;魏之远看了看他,又缓缓地低下头,片刻后,有点酸涩地笑了一下。魏谦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装可怜,心里却依然情不自禁地冒出一个念头:怎么跟个欢天喜地地跑上来讨骨头吃,结果被一脚踹了个轱辘的小狗似的?然而他心里还没可怜完,魏之远又侧过头来,诚恳地问他:&ldo;那我能亲你一下吗?不亲嘴,给我脸或者额头就行。&rdo;魏谦忍无可忍地抬起头逼视着他。魏之远仍然不知见好就收,还比划了一个手势:&ldo;就一下。&rdo;&ldo;……一下你妈逼。&rdo;感觉自己的不多的同情心就这样被浪费了,人五人六的魏董忍不住爆了粗。魏之远笑了起来,好像没亲着,挨两句骂他心里也高兴。这时,门被人敲响了,魏谦出去开了门,把三胖和马春明放了进来。&ldo;什么情况?我看看,哎哟我的妈,弟弟,你是刚从伊拉克战壕爬回来吗?&rdo;三胖一进屋把魏之远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又指着魏谦手里的小瓶问,&ldo;那是什么玩意?&rdo;魏谦回忆了一下:&ldo;忘了是谁上回送我的一瓶白酒,五十多度。&rdo;&ldo;多大仇啊这是,你打算凌迟他呀?&rdo;三胖说,&ldo;外伤药呢?大夫没给开?&rdo;&ldo;我看好像有点少,再说黏糊糊的,好像不消毒吧?&rdo;魏谦说,他看了魏之远一眼,问,&ldo;疼啊?&rdo;魏之远明显甘之如饴地摇了摇头。头还没摇完,被三胖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ldo;把你贱得!&rdo;三胖很铁不成钢地指责,又对魏谦说,&ldo;你可以滚了。&rdo;魏谦把小酒瓶一扔,大爷还不伺候了,晃晃悠悠地叼着根烟跟马春明到了阳台上。马春明强打精神,勉强自己从失恋的漩涡里挣扎出一点斗志来,压低声音对魏谦说:&ldo;是意外吗?&rdo;魏谦脸色阴沉下来:&ldo;十有八九不是。&rdo;马春明声音压得更低:&ldo;是a市那块地的事?他们能追到这来?这也太过分了!报警行吗?&rdo;魏谦不慌不忙地吐出一口烟圈来:&ldo;行是行,但是没有证据。&rdo;a市有一块原本规划成广场的地,市中心核心区剩下的唯一一块净地了,政府透出消息来,说有意把这块地重新规划成商业用地,魏谦他们盯了已经有大半年。优质地块僧多粥少,当地有另外一家也是志在必得。据说对头家的老板名叫王栋梁,五十来出头,养了一大帮劳教出来的,早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眼下就是生意洗白了,依然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当地一霸。刚开始,他们派人来给谈判,答应支付五千万,作为魏谦他们撤出竞争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