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过了元宵节,钱芳丽就说要买车票去学校,尽管她们委培生要比其他班级迟一周开学。母亲薛芮文有些惊讶地看着芳丽,半晌才问道:“这么着急去学校干嘛,不会是有同学在等你吧?”
钱芳丽没有听出母亲的话外之音,不假思索地应道:“我寝室里那几个才不会那么早到哩!除了海川的,她们都比我们要近,坐车半天对她们来说已经够远的了。哪里像我们这里,一早上车要到晚上灯亮了才到的!”
薛芮文还是有些纳闷,很随意地说:“既然是这样,寝室里又没有同学,你一个人在学校有什么意思嘛,在家多陪陪爸妈和弟弟妹妹不好么?”
钱芳丽努努嘴,侧着头说:“你和爸爸去上班,智男和芳晴去上课,我一人在家,谁陪我?在家在学校还不都一样!”
不过芳丽没有坚持马上就走,只是提前两天才去的学校,留有一天时间整理床铺洗洗衣物。这样,母亲薛芮文还是蛮赞同的,出的那天一早,又特地煮了几个鸡蛋让她带着路上吃,省得中午在路边店吃那些不干不净的饭菜。在送她去车站的路上,钱西来对芳丽讲,平常有空要多去看望黎丽华,有机会碰到张馨兰的话,要代为问好。钱芳丽听罢点头说“知道”
。
也是那年的初夏,钱西来被任命为分管行政的副院长,地区卫生局领导或专家下来指导工作时,自然是由他负责接待事宜,如此一来二去的,也认识了刘伟平他们。每次有机会到西州开会学习,钱西来都不会忘记给刘伟平、黎丽华他们捎带些海川的土特产。当然,重头在刘局长那。他忘不了张馨兰,也带过两次上好的明前茶给她。第一次是他自己在开会的间隙送到西化中学,想当面给她,但很不巧,她不在学校,具体去向传达室师傅根本说不上,他只好现场写了张便条装入信封和两斤茶叶留在传达室,请传达室师傅转交给张馨兰老师。事后,张馨兰只是托黎丽华转告钱芳丽,说钱医生放在学校传达室的东西她收到了,表示感谢。当钱芳丽在家信中告诉父亲时,他心里是很失落的,自己在便条短信中给张馨兰留了“期盼着她的音信”
一话,不想她只是托黎丽华转告女儿芳丽一声。薛芮文看过信之后,差点就要吵了起来。钱西来是好说歹说,都是为了女儿能留在西州不得已为之,而且也没有隐情,否则女儿哪里会知道!第二次就索性将两包四斤茶叶一起交代给芳丽,让她送给西化医院黎丽华一包,另一包请黎丽华转交或是自己送到学校当面给张馨兰老师,全由女儿处理。后来才知道,钱芳丽要送到学校时,黎丽华告诉她,张馨兰已经调走,不在西化中学。钱芳丽没有告诉父亲张馨兰老师调到哪个单位,可能是她一时忘记了,只说茶叶已经委托黎丽华阿姨转交给张老师。当然,做了医院领导的钱西来有更多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他去做,至少眼前的一家子私事和医院的一摊子公事无时不将他团团的包围着,容不得他去思念牵挂杳无音信的空中楼阁里的影子。他想,也许和张馨兰之间不过是芸芸众生大千世界之中的一次偶然的意外,就像同一班车的旅客,从四处来上车,到站自然四处散去,谁也不知何处来又到何处去,不过是那辆车子不经意间把许多个陌生人给凑在一块走过一小段路程而已,压根儿就没有也不可能将他们搅拌在一起走更远的路程。既然如此,钱西来是既释然又有些惋惜地叹道:“命运天注定,人缘天安排!”
不过,随着工作上交往的扩展,他已越来越有信心满足钱芳丽的要求了,所以在最后一学期的实习安排中,只有钱芳丽和江川县的一位女生留在西州实习,而钱芳丽就安排在西化医院。
转眼几十年,弹指一挥间。钱芳丽不由地哼起熟悉的“往日时光”
里那句“假如能够回到往日时光,哪怕只有一个晚上。”
当嘴里冒出“一个晚上”
时,她笑了起来。那天晚上在“溱洧足道”
简直就是个贪婪成性的欲女,好像从来没有填饱过欲望之门一样,一逮到机会就不顾一切地疯狂吃食,就想以“一个晚上”
来弥补和回味失去的“往日时光”
。也是幸运,碰上个体育老师,不是在操场就是在健身房的,才有一身的好体力。如换作“御华泉”
那些个技师哈,难怪一开始介绍她去做精油spa的科室同事滕晓敏说,给他个一二百“打赏”
就足够了。
说到滕晓敏,钱芳丽想哪天她约自己喝茶时,要不要“不经意”
地给她透个风,“溱洧”
是个好去处。估计她是“猛虎下山”
,瞧她那个身架和精力,就不是一般男人能够对付得了的,何况又独居了多年!钱芳丽记得她比自己迟两年进的单位,当时她老公比较厉害,从南州农科所调进省农科院,就在老东江农大边上,属“人才引进”
对象,可以“一拖二”
落实户口。滕晓敏原在南州市三医做化验,跟随丈夫来到省城东州,当时觉得红十字会医院距离农科院近,骑个车上下班也就十分钟的样子,方便照顾家里。她老公还请托单位领导找卫生局人事科说情,推掉原先联系好的东州市第三人民医院,才进的红会医院。滕晓敏儿子是子承父业,从东江大学生物专业毕业后,出国去了瑞典农业大学读研究生,获生态学博士学位,回到东州,先是在省农科院,现在东江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做了老师。滕晓敏一家子的生活还是值得科室同事羡慕的,她当时是一下班就往家里赶,只生怕饿了他们父子俩。她儿子结婚,滕晓敏也邀请钱芳丽和科室的同事都去参加了婚礼,隆重而气派的场面看的大家是既惊叹又艳羡。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已是省科协领导之一的滕晓敏的老公上班开会时突然脑梗瘫倒,就近送到省人民医院抢救,命是保住了,但却成了半个植物人,余生从此和病床相伴。开头一段时间,滕晓敏一下班就往省人医病房赶。她和儿子都要求医院竭尽全力给予医治,还根据病房护士的推荐,请到一位经验丰富的男护工二十四小时陪护。大半年下来,母子俩身心极度疲惫,滕晓敏的情况更糟。她上班时,要么无精打采要么胡乱火,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儿子担心她的身体,把她接到自己家住,结果还不到一周,就跟儿媳妇闹了起来,当天晚上滕晓敏就拉着自己的那只不大不小的拉杆箱叫辆出租车回到了自己家中。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从此天涯孤旅”
。
过去东州人把东江省其他的县市都称作是“下面”
,在单位里,钱芳丽和滕晓敏自然是属于“下面”
来的人,这或许是她俩走得近的一个原因。当然两人年纪相仿,也都下过乡插过队,又都是卫校出来,还经常一起培训进修的,久而久之,“走得近”
也属正常。不过,真正算得上走近,还是滕晓敏丈夫躺在医院之后,尽管都已天命之年,但坐在一起,两人还是像年轻姑娘儿闺蜜一般,有个没完没了的。在大学教书的儿子担心她孤单郁闷,给她办了两张年卡,一张是中老年健身舞蹈班,一张是距离不太远,走走十来分钟,环境不错的“御华泉”
足浴。她比钱芳丽早了一年退休,刚退下来还不到一个月,儿子就通过朋友关系,在一家房开公司投资的民营的新湖医院化验科给她安排了个岗位,每周双休,也没夜班,拿着比红会只多不少的工资。已经有些迷恋上健身舞蹈的滕晓敏对返聘的工作不是太上心,心想这是儿子的心意,希望自己保持应有的生活节奏,也就答应了下来。上班后才现新湖的野心挺大的,对标东湖,各方面都不断地在扩张,当然也包括人手,特别需要有经验的岗位医护。钱芳丽退休后,滕晓敏倒是主动问起过她,愿不愿意再上班。钱芳丽讲老韦已经在东湖再上班,如果自己也再上班,家里又回到了退休前的样子,何况母亲的病体是每况愈下,想想也就摇头谢绝了。但是老韦手术后,离开东湖在家休息,儿子建设也将准备回国,还要买套房子,还要装修,还要谈朋友,还要结婚,还要……钱芳丽是越想越烦,越烦就越恼!想想近一年下来,只要走得开就往娘家跑,照看父母,不知觉中人都变得邋遢了,简直就是大妈的大妈一个!可是,儿子还要用钱呢,又是一个累人的“还要”
呐!
钱芳丽看了看日历,今天是周四,想也不想就给滕晓敏打了个她后天下午是舞蹈还是喝茶还是泡脚。手机那头传来滕晓敏的哈哈笑声:“熬不牢了吧?有节舞蹈课,你也来出出汗吧!这样课后就机动了嘛,省得等你等我的!”
“行!”
钱芳丽回答的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