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小雨绵绵,像是恸者之泪,又像是哀者之诉,白毛的猫兔子见三人皆拜,也怪模怪样地拜了番,便摇着那一撮小尾巴跟着三人上了船。
船是姬胥华所造,伐木自然是煌月宫的众人协助之功。原来,这姬胥华的父亲曾是水晗月父亲的部下,因党派之争,头头被砍头,他亦被罢黜,做了一个木匠。小胥华自小耳濡目染学了些木匠活,脑子伶俐,加之当天好奇见过螺旋桨船,硬是给造了一艘。顺便帮苏恒做了一把木轮椅,身体未愈的凌霄一双刀子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制作过程,活像要将那轮椅吃了一般。
携带着一身忧伤哀思,染了满衣裳的雨丝泪珠,三个人在夹板上冲着岸边的水晗月挥手。
谢谢这片土地,谢谢慈爱的老人。
开船许久,轮椅上的苏恒望着那座小岛,竟像凌霄般沉默起来,春雨悠悠,江水涟漪着,掌舵的姬胥华回头望望仙女,再回望,直至手上毛茸茸的东西咯吱得他怪痒痒的。
低头一看,原来是猫兔子正磨磨蹭蹭着想玩那船舵。
挪开它的白毛小爪子,它又蹭上来,再挪开,它再蹭上来,急得姬胥华揪着小耳朵给扔到一边儿去了。
凌霄见姬胥华揪那小玩意儿的耳朵,不由想起自己那个梦。梦中,走向他时,不是也有这小家伙捣乱么?
一面暧昧地望着苏恒悠惆的双眸,凌霄骤然生出满脑子的疑问:苏恒,我们现在究竟算什么?
且说永昭宫之内,依旧躺得四平八稳的帝王经过三日的疗养,伤情减缓了些,疼痛也清浅了些,头脑里的条理也清晰了许多,开始考虑用人的大事。
轩辕莘想派左丞相高勉。
高勉一直与苏恒政见不和,苏恒主大战之后怀柔以安天下,并着手改良了先前的一些制度,他是两朝元老,力主先皇之法不改是守旧了些,然他的笔头好使,更有三寸不烂之舌,只是,他年事已高,若是他出使他国,尤其是在这种严峻的局势下,只凭一张嘴的老骨头又怎能胜任?
轩辕莘其实更想派韩珲春,这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人选:才华横溢、思维敏捷——这也是帝王不愿和他争辩的原由,且他不过三十多岁,年轻而能受磨砺。可他是老三轩辕炤的老师,老三尚且在逃亡中,他们若是与敌国勾结,国家将陷于危难。
——想来想去,轩辕莘竟更没发现一个合适人选。正在皱眉苦思着,只听一声娇滴滴的“皇上”
,便见一婀娜妩媚的女子晃着细柳腰肢婷婷而入,皇上见那雪肤花颜,终于想起自己多日未见柳丝尘了。
“皇上,臣妾为您精心炖制的板栗银耳乳鸽汤,最适合补养身体,愿皇上早日康健。”
柳妃轻启滴露花瓣样的小嘴唇,柔声道。
隔着锅堡,轩辕莘便闻到一股鸽子肉的肉香,且将板栗香融入其中,可见煲汤者的用心,轩辕莘对食物素来鼻子最灵,闻出核桃的味气,便问:“还加了核桃?”
柳丝尘道:“皇上这几日劳神费心,再英明的君主也要给头脑补充营养。”
乳鸽是伤者的营养食物,蓝邹国的煲汤美食天下闻名,色香味齐全且讲究营养,这也本是丝尘能做得到的,可这般用心,却让帝王着实感动了一把。
望一眼娇小可人的美人儿略消受了些的身子,轩辕莘想起多日未见她,有些心疼,赶忙让太监接过她双手举着的漆盘和煲汤的瓷锅,伸手道:“丝尘,你过来坐。”
丝尘可怜巴巴地望着躺着仍是霸气傲人的帝王,嘤嘤地道:“臣妾不敢。”
“朕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轩辕莘道。
抚摸着柳丝尘柔滑的小手,轩辕莘无力去想前些日子的不快。他轩辕莘纵是帝王,受伤之人渴望别人的安慰,更可况是这般娇艳的鲜花嫩朵。
丝尘有些忐忑地侧坐于龙床的一边,像所有人探望伤病者一般地问:“皇上,您好些了么?”
轩辕莘忽想起自己的伤是拜老三所赐,而这女人似乎又与他有说不清的关系,忽地冒起一阵无名火,冷着脸道:“好多了,死不了。”
柳丝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被皇帝这么一怒,心虚起来,嗖地从龙床边起身,迅速跪倒在地,“皇上,臣妾罪该万死,说错什么了,请皇上治罪!”
轩辕莘冷笑一声,却温柔地道:“美人儿,你犯了什么罪?”
柳丝尘一双水杏大眼稍微往上一抬,想察言观色,却未看出皇帝的真正喜怒,不敢回答,轩辕莘挥挥手:“你下去吧!”
柳丝尘只得退下,那高挑纤细的宫女却又携药而入,一面半跪行礼,一面声音温柔而滑糯地轻唤:“皇上。”
轩辕莘见这貌似恒的宫女果然是不卑不亢又文雅有礼,又想起柳丝尘刚才唯唯诺诺的花颜,不由心下一舒缓,老老实实地让这宫女拉开被子又移下自己的下衣换药。
一双略微发凉的小手穿过丛林,惹得轩辕莘一阵不适应,便问宫女:“手怎么这么凉?外面很冷么?”
宫女道:“回皇上,外面下了点小雨。”
轩辕莘不由想起,夏日盛开一湖白莲的睎雪江,此时已到了雨季四月天。
轩辕莘只道苏恒去睎雪将了,却不知,凌霄与苏恒此时在正前往仙棹山的水路上。
一路细雨酥酥,江水一圈一圈荡漾着。
小岛渐远。
凌霄怕苏恒着凉,推他进船舱避雨了,姬胥华将一把伞撑在甲板上,摸出怀内的一部绢制的微黄书卷,用右手仔细摩挲几下,回头望一眼模糊到看也看不到的岸边,开始研究里面的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