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妈对不起你,囡囡,是妈妈对不起你——”
汪香留流着泪水对了了说:“我能理解她,了了,我能理解,我在叶向阳家时,也有这种感觉,但我不敢跑,我也没勇气跑,我怕我爹被人指点,我怕人家背后说汪家教不好闺女,我还怕我跑了,以后再也没人要了……如果我也有逃走的勇气,不需要妈妈保护,我也能凭借求生本能自己活下去。”
在首都的这一年多,汪香留见识了太多太多,只要能跑,只要没被铁链锁住双脚,到哪里不能活呢?外面的世界的确会有坏人,也有恶意,可留在原地,难道就很安全很幸福?
陶晴好哭得不能自已,这些年,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心里话,因为她其实也清楚,她根本不是大众意义上的好妈妈或者是好妻子,她自私到只想自己过得好,哪怕是亲生的孩子也能割舍。
“我不敢回去,你姥姥,她因为我嫁给你爸一直很不满,她觉得这段经历是我的耻辱,所以也不许我回去,我就求着他们按照我给的地址寄钱寄东西给你,直到后来我开始工作,才有胆量给你写信。”
“囡囡,你应该怨我恨我,因为我不是个好妈妈,我,我——”
“没关系。”
了了的语气没有喜怒,陶晴好则一愣,泪珠从她脸颊滑过滴落,了了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没关系。”
她不觉得陶晴好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原因很简单,“我姓汪。”
陶晴好怔怔流泪,了了一直觉得人类女性很奇怪,她们的孩子不随她们姓,但最被人类称颂与追捧的是母爱,占有冠姓权的父亲却毫无存在感。
一切的根本出在“婚姻”
,最初的统治者们建立婚姻制度,令每一个男人都可以通过婚姻获得后代,在这个过程中,女人作为拥有生育能力的主体被刻意忽视与抹灭,与此同时,却又要求她们必须为丈夫孩子奉献终生。
汪香留眼睛通红,其实很简单,她怨恨母亲胜过父亲,无非是因为她知道陶晴好爱她。
从出生到八岁,她得到了陶晴好全部的关怀与爱意,所以才无法面对母亲放弃自己选择回城的事实,如果真的要恨,她更应该恨与她同姓的父亲,难道不是这样吗?
“但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陶晴好吸了吸鼻子:“嗯?”
“你说你开始工作后,给我写了信。”
陶晴好点头:“是的,因为你姥姥姥爷不同意我带你回来,我自己……也不敢就这样回去,所以直到我开始工作,经济独立,才开始写信,我想问你,想不想我,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生活。”
了了问:“你每次都写吗?”
陶晴好又点头:“嗯。”
了了想起两人初相认时,陶晴好那副很忐忑很不安的模样,好像她早已知道女儿不会原谅她,当了了表示自己对她并无恨意时,她甚至没有感到轻松,而是更加悲伤。
“……我给你的回信,你收到了吗?”
这一回,陶晴好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点头。
事实上,了了听汪老太跟汪老三说过,赵春梅也在嘲讽她时笑话过,说你妈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捎回来,她不要你了!
而陶晴好寄回来的东西都被汪老三扣住,大部分送到汪老太手中分给了汪家的宝贝男娃,少部分钱则留在汪老三手里买酒,汪香留一得不到母亲的音讯,二拿不到母亲寄来的东西,想当然便认为自己已经被抛弃和遗忘。
现在了了不大明白,这信,汪老三到底是收到了还是没收到。
想到这里,她告诉陶晴好:“我没有见过你的信。”
说着,又补充一句,“一封也没有。”
陶晴好直接傻眼,她寄了六年的信,女儿居然一封没有收到?
她结结巴巴道:“可,可我收到过你的回信……”
说话间,她起身就往楼下走,了了跟在她身后,看陶晴好冲进二楼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收拾齐整,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信封,那些都是了了的回信,她急切地拿过来给了了看:“你看,你看,这都是你的回信,虽然你一年只给我写两三封,但、但我确实是收到了,而且这就是你的字迹——”
了了接过信封拆开一看,里头歪歪扭扭的,还真比较像小孩的字,但她确实没写过回信,不仅她没写过,汪香留也没写过。
“我哪有写什么回信?”
汪香留震惊了,“我连妈寄来的信都没看到过,怎么会给她写回信?我连她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陶晴好给女儿的信里,不敢附上地址,怕汪家人找来,所以留了电话号码,而地址写的则是娘家。
每次的回信,都由陶家二老帮忙收取,然后通知她,交给她。
母女俩分隔十年,一个以为妈妈不要自己,一个以为女儿怨恨自己,结果阴差阳错,还真就错过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