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胎本来就不是很稳,又接二连三地出事,这些天来吃什么都吐,哪怕为了胎儿强灌药,最后也大半会吐出来。若仔细算算,竟是吃的药比饭还多,偏偏……见着母亲这样,秦琬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不行,她不能哭,哭了的话,阿娘会难过。
秦琬忍着心中酸楚,故意扬起夸张笑容,装出很开心的样子:“阿娘阿娘,今天裴使君将孙道长给提了出来,让他给你祈福消灾。我呀,怕他是个骗子,就问他,你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多少世面,我娘这样有福分的人,你做得动法么?”
她本就生得漂亮,如今唱作俱佳,表情夸张,就连沈曼也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嗔怪道:“你这个鬼灵精——”
话虽如此,心却是甜的。
裴熙看着也不像什么笃信佛道之人,将孙道长放出来定不是他的主意,而是秦恪的授意。这天下又有哪个女子不期待丈夫的关爱,儿女的孝顺呢?只可惜,她太要强了些,如今他们的处境也太过艰难,若非如此……
察觉到母亲心情的沮丧,秦琬忙道:“孙道长见裴使君不好惹,不敢将话说得太死,就说,这人啊,无论做什么,天都在看,星官天兵都在看呢。常年修桥铺路,施粥放药的人必有福报;奸佞小人定会被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
“你这孩子,当听话本子呢!”
沈曼被女儿打岔,忧郁之心也收了几分,眼中满满都是宠溺,“星官是什么?天兵又是什么?还有这十八层地狱,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话,孙道长混说,你也学?”
秦琬听了,不服地说:“不止是我,裴使君也听住了,还说要帮孙道长写经文呢!”
裴熙的名号果然有用,沈曼奇道:“旭之也这么说?”
秦琬连连点头,有些兴奋,又有些神秘地说:“您不知道,那个孙道长还真有点本事,他天南海北地扯了一堆,说得自己活神仙一般能掐会算,裴使君说他既然这么厉害,连个大牢都越不了,可见是夸夸其谈之辈,就要将他关回去。谁料他急了,就说自己得过星官和值日神的传授,能开坛做法,折寿算运势,破格局。”
“折寿?算运势?破格局?”
“没错!他动起真格的,还真有几分本事!”
秦琬依着裴熙的教导,故意做出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说,“他压根不知阿耶身份,待开坛做法到一半,脸色就变了,说是龙困浅滩。裴使君逼他继续算,他说——”
秦琬压低了点声音,轻轻道,“说阿娘之所以这般不好,全因有人在削弱阿耶的气运,至于现状,就出在一个‘困’字上。”
“裹儿——”
秦恪一来就听见秦琬说这些,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都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琬一倔,跳起来,大声道:“裹儿才没乱说,裴使君听见之后,面色就变了。我说孙道长不可靠,在弄鬼,他说,他说……”
秦琬胡乱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声音已带了几分哽咽,“他派去洛阳送密折的人,全都没再回来。”
秦恪脸色一白,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沈曼急急追问:“裹儿,你说得是真的?”
秦琬的袖子一直在脸上抹来抹去,声音却带着哭腔:“裴使君说,伯清表哥给咱们的东西,咱们怕是等不到了。他派去为阿娘购置药品的人,也都时时刻刻被盯着,有好些没了音讯。他本有后招,能将密折送到,却怕打草惊蛇,故只有一次机会。他说,他不知洛阳裴氏的想法与他是否一致,不敢拿阿耶的安慰做赌注。如今孙道长一说,裴使君问可有破解之方,孙道长做了很久的法,下来之后差点说不了话,脸色白得吓人……”
她杂七杂八地扯了一大堆,听得秦恪和沈曼心急如焚,却不好追问,秦琬见铺垫都做得差不多了,才按着裴熙的吩咐转述:“我们问了他许久,他才说,他可以帮阿耶和阿娘做法,却只是拖延时间罢了。两龙相遇,必有一伤,龙欲重归大海,就必须得凤凰的襄助。唯有阿耶没事,困局破解,才能保住弟弟。”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才道:“裴使君听后,想了许久,才说,孙道长口中的凤凰,八成要应在阿耶的姐妹上。”
郡主
面对这个答案,秦恪十分迷茫。
“我的姐妹?”
他不解地看着秦琬,确定不是女儿带错话后,皱了皱眉,有些抑郁地说,“我和她们可没什么交情。”
他是圣人的第一个孩子,下头有八个弟弟,七个妹妹。论生辰,梁王、齐王和大公主当利与他年纪仿佛,其余弟弟妹妹与他年岁都有些差距,往来很少,也就是泛泛的面子情。
三弟齐王与大公主当利一母同胞,他与齐王交情不错,但当利……当利养尊处优惯了,权势煊赫,门庭极显,岂会为他冒此等风险?裴熙连亲生祖父都不信任,觉得洛阳裴氏的路和裴旭之的路截然不同,更何况自己与当利没什么共同利益?将唯一的希望放在她身上……不可靠,十分不可靠。
但,当利不行,还有谁行呢?
二公主平阳自幼失恃,由白德妃抚养长大,低调得就和没她这人似的,压根别指望她出头;三公主馆陶争强好胜,颇看不起他这个兄长;老四襄城和老五新蔡生母无权无势,她们绝对不敢在这时候插手;六公主湖阳和七公主乐平年纪更小,他出宫建府的时候,这两位压根没出生,想攀交情也攀不了。
秦恪思来想去,只觉得七个妹妹无一可付诸信赖,生死相托,眉宇间免不得添上几分愁绪,却忽听沈曼问:“姐妹的话,陈留郡主……应当也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