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必再强撑,瘫坐在地上。风中雨中,神识昏重,许久才被教坊司里找出来的宫人扶起:“太子也真是的,不就是要编个舞,也不必这么晚还请姑娘去东宫,钟灵还出去找我了。觉了,姑娘不是有伞,怎么不记得打呢?”
善善呆愣愣地看向怀中,原来她装得一点都不好。
至少要把伞还给他吧。
五年、十年,她先试着……等一等。
*
风来榭里,帝王起身:“善善还在教坊司的时候,有过一个密友。”
同样的开头,他连着说了两遍,才继续说下去:“只二人许多年前就已割席断交,旁人不知她还有此旧故而已。后来朕封她做了婕妤,她偷偷央朕把钟灵调离了教坊司,去了定嫔宫中侍奉。有一回朕去看定嫔,人不在,钟氏给朕上了盏茶。”
萧无谏的脸色忽有些沉凝。
就在他停顿的一息里,孟绪想起这宫中曾经有过一个钟美人,曾是唯一怀过皇嗣的宫嫔。
她也跟着起身,谑声道:“这盏茶不会是迷魂茶,将陛下迷得走不动道了吧?”
说话间,孟绪走到帝王身边,共人临湖而立。
萧无谏似笑非笑地转目向她:“确实是迷魂茶,柳柳喝了,一样走不动道。”
第66章蟒鞭
钟美人给帝王下过药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就连她曾经的主子,定嫔也浑不知情。
定嫔是外邦朝贡上来的美人,嫔位也是今年宫宴上才升的。孟绪倒是见过她几次,不过也都是去凤藻宫请安的时候见的。
听说这位定嫔在宫里的唯一趣志便是吃好喝好,旁的万事不关心。
“朕当初还算常去看定嫔,她大梁的话说得不好,又不肯用功学,见了朕就一声不吭,只管吃自己的、乐自己的。不过后来钟氏的事一出,她就对朕避如蛇蝎了。”
萧无谏收回眼,烟波里山水在望,芰荷将枯。
他的神情也变得渺远冷淡起来,话里更有一种近乎冷漠的风轻云淡。
“朕自幼习武,区区迷药,还不至于不省人事,却也费了些时才散去药劲。钟氏将朕扶到了榻上,什么也没做,定嫔就回来了。朕当时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如了钟氏的意,一个是杀了她。”
仅仅是这样的只言片语,孟绪也能听出帝王对钟氏其人的轻鄙。
就好像连让他耿耿于怀都不配。
恰好有宫人端了佐茶的点心过来,还没进水榭,被她打了个手势赶了出去。
他再不介意,这也是一桩轰天裂地的皇室秘辛,只怕这宫人若不慎听去,轻则要心惊胆碎,重则小命都不保。
但旁人不敢听,孟绪敢啊。
想到他现在虽是这么不咸不淡的样子,可当初竟然在一个小小宫婢身上栽了跟头,怕也是气的不轻?
孟绪忍着没笑话他,若无其事地问:“陛下怕善婕妤伤心,所以选了前者?”
萧无谏似乎觉察到了她语气中那一丝雀跃,转过身来。
负在身后的手忽伸向她,不偏不倚落在了那软腰后:“朕没选。”
没选?
“朕封了她做御女,但仍教她在琅嬛阁侍奉。是后来钟氏有孕,定嫔来找朕,半天说不清楚,御前的又不放她进来。偏钟氏只告诉了她一个,她只好在太极殿外守了一夜,就为了堵朕。一夜未归,次日还领了陈妃的罚。”
封了御女,却还让人以侍婢之身在定嫔身边侍奉,这便是天大的羞辱了。是告诉她,就算她计划得逞,也永无飞上枝头做主子的一日。而宫中各人更势必对帝王的这番安排东猜西想,届时一人一口唾沫,怕都能将这钟氏淹死。
届时嫔妃们不屑与之为伍,宫女们又何尝容得下这个看似爬到了她们上头,实际上又仍需和她们同吃同住的异类?
堂堂帝王坏起来,心肝也是黑的。
只是孟绪倒未想到,这位外邦来的定嫔竟如此憨直善良,非但没处置借着自己爬龙床的丫头,甚至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