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麓缓坡皆为天然草场,奔马射猎再惬意不过。甫策马绕了一圈,众人便发现一群野滩羊正远远地聚在一起吃草。虽说滩羊均很警觉,一受惊便四下奔逃,却经不住李遐玉、李丹薇一箭又一箭,不多时便足足倒下了十余只。
“射得好!!”
部曲与女兵皆在一旁喝彩,钦佩之色毫无虚假。主人家射猎,他们只管在旁边掠阵,时不时也会射些小猎物。
李丹薇眉飞色舞、兴致高昂,拨马往旁边而去,又发现一头鹿,便纵马追了过去。她的贴身侍婢自是不能让她出了视线之外,也赶紧随上去。李遐玉只使了个眼色,女兵们便绕路跟上,远远地看顾着。
眼见着姊姊们收获丰富,李遐龄也欲张弓射箭,却始终无法对准几头惊惶乱奔的小滩羊。他瞄准了好半晌,又懊恼地放下弓,如此反复好几次,仍是黯然地换了狩猎目标。孙秋娘见状,本想刺他几句,但见他有些垂头丧气,也觉得心里颇不是滋味。
于是,她压低声音道:“阿姊难得带我们出来狩猎,你这般岂不是扫兴?”
“……小滩羊猎来何用?身上又没有多少肉。”
李遐龄道,“方才也是没赶上射大滩羊而已。我并不是头一回狩猎,以前不也得了不少猎物么?”
只是,仔细回想起来,确实从未射过幼仔而已。
“那便多射些野兔、雉鸡、狐狸。”
孙秋娘道,“免得阿姊以为你射艺不佳。”
“放心罢,我一定猎得比你多。”
两人较着劲,你追我赶,最终收获倒也很是不少。李遐玉见了,自是夸赞了他们一番。
及日落时分,他们才回到庄园。李遐玉命部曲将猎物分别送去河间府军营以及谢琰、孙夏处,又留了几头滩羊一头鹿送回家中。剩下的除了他们自己炙着吃之外,便让厨下炖肉与庄园中诸人共享。
因着李丹薇射了一头鹿,她便兴致勃勃地指点厨下做一样吃食“热洛河”
。将鹿血调味灌进鹿肠中,而后过油微微煎炸。吃着外酥内糯,且没有任何腥味,口味十分独特。不过,鹿血是大补之物,不可多食,大家便只是略尝了尝。至于炙鹿肉、炙羊蹄等,便不必顾忌了。好不容易放纵一回,吃得油腻些又何妨,事后再喝些消食的桔皮汤就是了。
一连几天,他们早出暮归,时而无所事事地在贺兰山上游荡,时而躺在山坡上看云卷云舒,时而引弓射箭狩猎。这般闲适自在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快,转眼间,李丹薇便接到别庄遣人催她回转的信。
李遐玉发现,不过刹那之间,她璀璨的笑容便略有些黯淡起来。不论是寒门女子或是世家贵女,不论是否需要操劳生计,都总是会为各种礼仪规矩所苦。男子醉心骑射,旁人便赞“勇武”
;女子喜好骑射,却只能偶尔玩乐。男子随意应酬,旁人赞“长袖善舞”
;女子的交际却始终只能困在方寸内院中,不然便引来一片侧目。
然而,若是一举一动都合规矩,不可率性而为,虚度光阴又有什么趣味呢?
☆、意外消息
“妹妹,这些时日我还未曾仔细瞧过这座庄园呢,不如带我四处走一走?”
不过片刻,李丹薇便收拾好了心绪,再度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偷得几日闲,已是幸甚。往后真不知是否还能来这座庄园,再去贺兰山狩猎奔马。趁着尚有些空暇,能记住几分景致便是几分,往后也可时常念起来。”
“十娘姊姊随我来。”
李遐玉道,引着她往外走。李遐龄、孙秋娘见状,也远远地跟在后头。几位贴身婢女亦默不作声地带上披风、食盒等物件随了上去,以防主人有什么不时之需。
庄园的布局其实十分简单,正中央是由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院落聚集成的宅院,修着厚实无比的两道院墙,以备野兽或马贼山匪的攻击。两道院墙之间便是夯土筑成的环形演武场,不同地段放着不同的兵器,适合不同兵种使用。宅院之外,则是数十顷阡陌交织的良田,引水渠附近还有桑树鱼塘。远远望去,暮色四合,炊烟缓缓升起,田野中麦浪涌动,视野十分开阔。
庄园坐落在山麓底下,于山坡上还建有马厩以及牛羊草棚。成群的牛羊与骏马,均在丰美的山坡草地上放牧,犹如点缀在翠色棋盘上不断移动的棋子。
“妹妹习武从军,可曾想过往后?”
李丹薇立在田埂上,忽而回首问,“我从幼时起,便无比羡慕兄弟们可学文习武,未来出将入相。男子的天地何其广阔,志向何其纷繁不同?出仕者春风得意,从军者矢志报国,修文史者流芳百世,隐逸者亦贤名远扬。便是那些纨绔子弟,还能道一声风流。偏偏女子却被限制在后宅之内,只能出门上香,游玩饮宴,便是骑射狩猎也多有人侧目而视。而女子的一生,若能嫁个好夫君,生养个好儿子,便似是圆满至极,再无遗憾。名留青史的女子,非因夫君儿子,只凭着自己之能者,罕见至极。”
“不错,且不说需操劳生计的寻常民众。那些生在富贵之家的男子生来仿佛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女子生来却好像只需主持中馈或悠闲享乐。”
李遐玉道,“他们还认为自己在外奔走疲惫不堪,为了供养家人无比艰辛。而女子只需耗费他们挣来的钱财名望,依附他们而生,所以随他们如何拿捏。”
她顿了顿,又道:“但,谁可曾想过,天下间所有的女子是否都愿意过这样的生活?若是女子能入仕或能经营私产,是否所有人都仍只会待在后宅之中?巾帼不让须眉……或许巾帼本便不须让须眉呢?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