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候颇为凉爽,正是前往山中赏景的好时候,驿道旁边许多车马均朝着西方辚辚行去。也因此,李遐玉、李丹薇一行人顺着驿道驰行而过时,亦并未引起什么人瞩目。
不过百里之遥而已,众人骑着骏马,只需两个时辰便渡过黄河来到山麓底下的庄园中。李遐玉等人潇洒地翻身下了马,自有装扮异常精干的女兵将马牵去马厩,又有人上前禀报说午食已经备妥。一切皆井井有条,人人各司其职,分毫不乱,宛如纪律严明的军营。
李遐玉已经很是习惯,简单吩咐了两句之后,便回首笑道:“想来十娘姊姊也累了,不如且去我住的院落中歇息片刻,咱们一起用了午食,再上山罢?横竖能住好几天,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李丹薇细心观察着周围侍婢的举止,颇为惊讶:“妹妹家这些侍女瞧着丝毫不像寻常人,行走间颇有武人风态。难不成,是用了训练部曲的法子调教这些婢女?”
说着,她不免回首看了一眼自己带的两位贴身侍婢。这已经是她耗费了许多气力教出来的了,平日瞧着皆十分利落英气,如今却怎么都觉得精气神差了许多。
李遐玉颔首:“祖母过去曾亲自教贴身婢女习武,是以我家一直有婢女习武的传统。我因意欲从军征战,所以特地将婢女都当作女兵教养。日后,她们可都是要随着我上战场的,身手军纪皆马虎不得。”
她如此坦然地道明志向,令李丹薇怔了怔,钦佩道:“我习骑射不过是兴趣所致,原来妹妹却有这般豪壮的志向,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能让一个小娘子选择如此艰难的路途,想必其中有许多内情。然而,不论如何,这种勇气亦是常人远不能及的。
此庄园是豢养女兵所用,并非寻常那些供主人家消夏赏玩的园子。因而,即使是李遐玉所住的院落,也显得有些简陋。不过,陈设看着极尽简单,却十分干净。众人在正房内坐下来,李遐玉便吩咐侍婢换了张长胡桌并数个胡床:“平常咱们都各自分食,如胡人那般对坐同食,倒也热闹些。”
李丹薇坐上胡床便不想挪动了,笑道:“家中也有胡床,但偏偏祖母阿娘都说有失仪态,不肯让我坐。我那些兄弟们懒洋洋往上一靠,却无人指责他们,瞧着都惬意得很。”
因在场者皆不是外人,她索性便彻底放松了,完全倚在旁边的隐囊上,舒舒服服。
“在这个庄园内,十娘姊姊只管自己惬意便是了。”
李遐玉回道,“因没有长辈在,平素我亦是半点都不会委屈自个儿的。”
这厢两人亲热地说话,另一厢李遐龄、孙秋娘却是怎么也坐不住。他们亦很少来到这座庄园,对李遐玉日常的衣食住行皆充满了兴趣。两人精力都异常充沛,四处打量观察着正房内的各色摆设。然而,李遐玉对这些并不上心,摆设自是少得可怜,几间房内皆是空荡荡的。于是,他们心中都开始盘算着为阿姊添置些什么物件,又烦恼大件运来不易,小件单摆出来也不合适。
李遐玉见他们这个说去书房瞧瞧,那个说想去厢房走一走,将整座院落都翻了一遍,不由得失笑:“要用午食了,赶紧些回来。十娘姊姊还在呢,当着客人的面,你们俩可不能失礼。”
李遐龄、孙秋娘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位置上。
“妹妹若将我当成外人,我可是不依的。”
李丹薇笑道。
“便是自家人,也不能慢待。”
李遐玉回道。
李遐龄、孙秋娘便笑嘻嘻地与她们告了罪,一左一右坐在李遐玉身侧,恨不得将阿姊霸得紧紧的。这幅景象令李丹薇又禁不住笑了:“妹妹家中兄弟姊妹情谊深厚,看着真教人艳羡得很。”
她出身于大族,兄弟姊妹实在太多,很难不生出些龃龉来。何况又有上一代的恩怨留存下来,便是亲近如家人,亦多有虚与委蛇的时候。
“别瞧他们如今看着乖巧,两人也时常执拗争执。为着些许小事,趁着我不在便闹腾起来。”
李遐玉道。李遐龄、孙秋娘没想到她对这些都清楚得很,神情不由得微微一变,多少有些懊恼紧张。
李遐玉斜了他们一眼,又道:“只不过都是些孩子间的意气之争,迟早都会过去,亦算不得什么。”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暗暗发誓,下回便是再要争斗,也需得做得更隐蔽些。他们怎么就忘了呢?阿姊对家中的掌控,也不过比祖母稍逊一分而已,许多事都瞒不过她去。
此时,侍婢们已经将饭食一道一道呈了上来,李遐玉便道:“都是些庄园中出产的粗茶淡饭,十娘姊姊莫要嫌弃。”
贺兰山之东、黄河之西有数千顷沃土,灵州许多世家都在此购置了庄子,种粮养牛羊马匹,出息皆很是不错。李家借由地利之便也得了几个庄子,一边以部曲屯田,一边以屯田出息来养兵。
“田园野趣,多少人求而不得呢。”
李丹薇勾起嘴唇,“我倒是想尝尝,贺兰山的水土养出的吃食究竟有何不同。”
说是粗茶淡饭,味道却也不错。新鲜鱼脍晶莹剔透,如新雪堆砌;蒸鹅肉羹甘甜无比,清淡宜人;昆仑瓜(茄子)辅以肉糜煎炸,口味略重却也诱人;蕨菜等野菜做的羹汤则鲜嫩无比,正合时令。各色主食糕点虽看着色相稍差,滋味却很足。尤其是芝麻胡饼、樱桃饆饠,做得异常鲜香酥脆,众人都忍不住多吃了几个。李遐玉便吩咐厨下再做一些充作干粮,待会儿随身带着,也好在狩猎的时候食用。
稍作歇息之后,一行人便驱马上了山。贺兰山中猛兽众多,熊、虎、狼、豹都很常见,冬季时也常有恶兽下山伤人。虽然带了一队女兵随行,又有谢琰遣来的数十部曲护卫,李遐玉却并不打算深入山中冒险。她们常年在山麓附近练习骑射,也时常狩猎,自是知道何处有成群的野滩羊、鹿群出没。她便随意带着大家去了最近的一处缓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