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泉迢迢,日照虹霓,乳白色的暖气蒸郁,众人坐在亭子里吃茶,穆长老姗姗来迟,众人与他见礼。他一开口,庞长老便问道:“穆老,你的嗓子怎么了?”
“受了小小风寒,不打紧的。”
庞长老笑道:“教主请我们坐汤驱寒,你就受了风寒,真是巧了。”
假穆长老一阵心虚,不由地偷觑柳玉镜,见她微微含笑,神态并无异样,稍觉安心。因他嗓子不舒服,不说话别人也不奇怪。过了一会儿,诸位长老去围屏后宽衣,蒋银蟾和原晞留在亭子里陪柳玉镜说话。
柳玉镜的心腹侍女走过来道:“教主,长老们背上都没有伤痕。”
蒋银蟾奇道:“那会是谁?要不要把班寡妇带过来指认?”
柳玉镜道:“她胡乱指认,你又拿她有什么法子?这件事,我心里清楚,你们别管了,去玩罢。”
温泉沟有大大小小七十多个泉眼,蒋银蟾坐在汤池里,想着世事无常,原晞回去后或许今生不能再见,心中惘然惆怅。侍女端来甜酒和果脯,蒋银蟾吃了一点,命她们退下,穿上衣服,赤足溜出去,绕过一带假山,便看见缥缈的雾岚中,原晞拈着一片枫叶,伏栏而坐,那神情竟比她还惆怅。
她便高兴起来,笑着走近道:“你怎么不泡汤?”
原晞乜她一眼,道:“我哪有那个心情?”
蒋银蟾在他身边坐下,道:“既然是天配姻缘,走得再远,也会有重逢之日。就像那日你去铜陵县找我,你说是不是?”
他还不知道,她去池州并非偶然,所谓的缘分离不开天意,也离不开人为。
原晞注视着她,心知劝说不动,越发难舍难分,将她一双脚捂在掌中,殷殷叮嘱。蒋银蟾堵住他两片唇,吮吸着,掀动情浪。正亲得热火朝天,眼角余光瞥见对面廊下的一道身影,忙推开原晞,把晕红的脸转向假山。
马滑霜浓少人行(一)
撞见这一幕,曲岩秀知道自己应该走开,却被点了穴似的,动不了。原晞看见他,心中忧虑:我走后,这厮一定会设法尽快和小泼妇成亲。
这是原晞想带蒋银蟾回妙香的一大原因。蒋银蟾不肯走,曲岩秀这个心腹大患就必须除掉。可是原晞想做好人,便要等曲岩秀先出手,他再不出手,可就要来不及了。原晞直直地望着他,露出极其刺眼的挑衅笑容。曲岩秀阴沉着脸,转身便走。
原晞拉蒋银蟾坐在腿上,细细地亲她,嗅她,道:“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蒋银蟾不作声,原晞也没再说话,把脸埋在她香暖的颈窝里,闭上眼叹了口气。这口气钻入衣襟,拂得蒋银蟾心头酥痒。
向喜和宣五回到绛霄峰,告诉曲岩秀,三月初韦家小姐的未婚夫,妙香广平王世子落水身亡,之后韦家便一直在追杀那名和原晞容貌相似的刺客。
曲岩秀道:“妙香原氏,这么说来,原晞就是韦小姐亡故的未婚夫了。”
向喜点了点头,道:“韦小姐如今和开国侯府的小侯爷定了亲,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曲岩秀援笔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京兆府韦大人手中。韦宣礼还在京兆府,兄弟两个得知原晞确凿还活着,恨不能立刻杀了他,保住开国侯府这门亲。
这日上午,蒋银蟾在后山练功,凌观来到熙颐馆,道:“世子爷,张虔在凤翔府被官差抓了,说他偷了寺里的银器。”
原晞相信张虔不会偷东西,更不会偷寺里的东西,攒眉道:“荒唐!他去凤翔府做什么?”
凌观道:“他在镇上认识一个商贩,甚是投缘,那商贩昨日请他去凤翔府逛逛,又没多远路,他便去了。”
原晞道:“我不是说了,如非必要,不得出镇乱走,你们都当耳边风吗?”
凌观陪笑道:“大伙儿没来过西北,跟妙香的风物情状大异,难免好奇想逛逛。”
原晞摇了摇头,思量一番,道:“你先回去罢,柳教主与官府的人有交情,我请她写一封信,便没事了。”
打发凌观去了,原晞留给蒋银蟾一张字条和一个瓷瓶,下山前往凤翔府。奔驰了几个时辰,到了梅子岭下,已是黄昏时分。大路上人迹罕见,天边一轮鲜红的落日衔着土黄色的山,苍凉壮阔。
十几个人影从树丛里跃出,高高矮矮,各持兵刃,向着原晞一拥而上。原晞在马背上一伏身,手中的刀斜挥出去,两把掠过他背上的刀带着断手滚落在地。他一提缰绳,马人立起来,前足向着前面的两人踏落。
两人侧身避让,刀光闪过眼角,便看见彼此的头颅飞了出去。
“好功夫!”
说这话的人蒙着脸,转眼便和原晞过了七八招,原晞感觉他应该是这群人里武功最高的一个。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埋伏我?”
蒙面高手道:“原公子,到阎王爷面前问去罢!”
唰唰唰连环三刀,不容原晞喘息,跟着又是三刀。
原晞一面招架,一面躲避旁边人的偷袭,道:“阁下的功夫倒像是出自北辰教,莫非是曲大公子命你来杀我?”
蒙面高手道:“什么曲大公子,我不认识。原公子,你挡了别人的道,早就该死了。”
马蹄声响,一骑马自后疾驰而来,奔到近处,马上身穿紫衣,戴着面巾的女子扬手发出十几枚暗器。原晞以为是蒋银蟾,心头一喜,又奇怪她怎么来得这么快?见她出手,便知道不是了。这女子出手虽快,内力不强,准头也差了些,只打中了两个人,还都不是要害。若是蒋银蟾,这两个人已经呜呼哀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