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自己的心口被捅上一刀,谢琬才知道这滋味并不好受。她没有像其他三个被她捅了一刀的人一样最后身形消散,但她却能感受到,系统从她的体内被抽离出去的感觉。病去如抽丝,可谢琬并不是病了,也情愿没有好。
她很困,也有点累。心口一刀能让她好好睡上一觉。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里的情绪在这一刻如泄洪一般冲垮心防。天道无情,凡人的挣扎像是困兽之争,无论是挣脱命运还是死守命运,在神祇眼中都微不足道。
这样想来,谢琬觉得她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全都是没有意义的。
几载人世,从踏足那一刻开始,她挣扎打滚,在世间红尘里沉浮,沾染了一身爱恨,岁月未改变她的容颜,于是这把刻刀便在她的心上镌刻。从前的谢琬是什么样的,她只记得如今的谢琬是什么样的。她遇到那么多人,打从照面便是一场精心筹划,她做得战战兢兢,过得小心翼翼,未雨绸缪一步看三,有些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于天道主神来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谢琬同为人,却又怎会不知她维护的这段“命运”
会让这些天之骄子脊骨受挫。原先做,午夜梦回偶有歉疚,但总有所谓的大义和理由,可如今系统一番话打破了谢琬一直以来心中建立的认知。
其实她不是没有发现蹊跷,只是人背负着担子走下去,心中总要有点念想和坚持。系统希望保全谢琬,短时间内只能把真相用最直白的方式尽数告知。系统信它的宿主拿得起放得下,但肉体凡躯,但凡伤口,愈合总是要时间的。
谢琬没怪系统,都是身不由己,它还能想着她念着她、特地回来一趟救她,谢琬心中很知足了。
只是——
统儿回家了啊,那么她的家又在哪里呢……
昏沉的梦里,谢琬看到了山间上的簌簌白雪。霜雪千年,冰封之下洁白的花朵有一天破冰而出,在山峭里绽放,冷香扑鼻。
这个雨夜对于城主府里的人注定了不平静。屋内烛火亮了一夜,廿五带着城主府的侍卫队伍在府中严密巡逻,叶孤城的房间侍女进出了好几次,每每一盆血水端出去,又烧了新的开水来。为难王大夫熬了一宿的夜,而叶孤城也始终紧抿着唇双眼暗色浮沉在外屋直到天光破晓。
城主府闯进了刺客,阿琬姑娘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这是叶孤城给廿五和叶叔的回答,没有人怀疑过叶孤城会说谎,整座白云城随之戒备森严,除了亲自看过谢琬伤口的王大夫。自己造成的伤口与他人造成的伤口依旧有所区别。
王大夫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汗,走到外屋与叶孤城说道:“没事了,一刀伤在心脏,好在刺得不深,但也是命悬一线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了,好在城主发现得及时。至于阿琬姑娘她什么时候能醒……这就要看她自己了。”
一个选择自杀的人,真的还会愿意醒来吗。
王大夫知道真相,也知叶孤城对外的借口,如今人前也只好说得含糊。见城主沉闷地应了后,王大夫心底幽幽叹了口气。情这一字真是折磨人。
叶孤城应声,而后说道:“那把匕首在哪。”
马上有侍女呈上来,匕首上还沾着谢琬的鲜血,方才王大夫替她拔出匕首的时候着实还费了好一番功夫,随后这匕首就被搁置放在一旁的铁盘里了。叶孤城放在水盆中清洗了一遍,用布擦干,细细打量后认出这似乎是谢琬当时捅楚留香时的那把匕首。
她用这把匕首让一个人消失在这世界上,那用在她自己身上呢?
人从世外来,便是依靠这个回去?
他偏偏不肯她如愿。
见叶孤城脸色阴沉盯着手里的匕首,同屋的人都屏息不敢大声换气。
叶孤城把匕首收了起来,而后对王大夫说道:“今夜一事,守口如瓶。”
王大夫知道他说得是什么,连声应下。
三日后,城主府内日渐压抑的气氛下,谢琬终于醒了。
叶孤城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她身边。
捅刀的时候情况紧急,谢琬她自己又是半不自愿,完全就没有想过为自己的举动遮掩,刚醒来听到身边两位侍女同她的絮叨,才知道叶孤城为她在全府撒了一个这么大的谎,再见到叶孤城,谢琬本来五味杂陈的心情全都变成了歉疚和满心的触动。
他的好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但谢琬每一次感受到时还是内心鼓动。
叶孤城盯着床上的人,眉头压了压又松开,重复几次后,他出口的语气才与往常无甚差别。
“……醒了就好。”
谢琬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立刻痛得嘶了口气,同时便被叶孤城抓住她的手厉声低斥道:“胡闹。”
谢琬看过几次叶孤城的冷脸,但对方却从来没有对她发过火,一时间谢琬竟有些被吓到了,呆愣地看了叶孤城好一会。伤口痛楚十分真实,不过谢琬也知道那一刀捅下去也只是将系统从她身体里剥离,并不会真正使她致命,只是伤在如此要害却奇迹得活了下来,作为当事人的谢琬也忍不住确认一下。
因为痛,才愈发觉得活着真好。
是啊,她还活着,从今往后也要继续好好活着。
叶孤城同样在看谢琬。
她昏迷的这几日,整个人一下子消瘦了下去,从叶孤城的角度看去,谢琬的下巴瘦得已经有些过分。叶孤城心里又气又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却如此不爱惜自己,叶孤城如何不生气。他的关心放在谢琬面前说不定还显得碍手碍脚分外可笑。
谢琬刚醒来,正是精神疲惫的时候,可她看着叶孤城的脸色,知道叶孤城一定误会了什么,谢琬想与他坦白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