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
匕柄从谢琬的下巴移开,温热的指尖取而代之。修长分明的手却不像外表那样美,指腹掌心皆有练剑的茧子,被摩挲着,谢琬觉得有些粗糙,脊背也生出隐蔽的颤意。
气氛渐生旖旎,谢琬悄悄憋了口气清醒过来。
“我没有想回去。”
“嗯。”
叶孤城应了声,手却没有从谢琬下巴上挪开,显然不信。但谢琬随后还有话,叶孤城分出两分心神来听。
人清醒过来,思绪也就跟着回笼,谢琬强迫自己忽略他们此刻暧昧的姿势。
“你想要知道的,我告诉你。”
谢琬仰起头,盯着叶孤城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就从你为何要捅自己一刀说起吧。”
叶孤城松开了捏着谢琬下巴的手,退开几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旖旎消散,一室空余寂静。叶孤城任谢琬沉默着,并不催促她立刻开口。
片刻后,谢琬说道:“我捅自己一刀,是因为,我不能离开这里了。”
谢琬犹记得先前天道对她的严苛和无情,既要回答叶孤城,一边斟酌措辞,一边谨慎地观察着情况。
“原先我与你说的那些话句句属实,没有半句骗你。来到白云城,伺机接近你也确实是出于某种目的。先前你问过我,世间可有神祇,我答‘有’,我称他为主神。”
乍听来,叶孤城认定了之前自己的猜想。早到盘古开天三皇五帝,神州大地的神鬼之说从未断过,世人虽从未亲眼得见,但对此早有相当完整的概念观架构,叶孤城如今听谢琬亲口承认神明的存在,心中震惊早就翻篇过去了。不知怎的,叶孤城思绪一绕,想到了戏文里的那些仙凡相恋。
大多都是苦果,但白云城主偏生就和戏文较了真。
不过叶孤城仍记得上次他主动挑明的时候谢琬脸上俱是惊骇,并不愿多提及,只因天机不可泄露。但如今谢琬却大有坦荡与他彻底说明白的架势,若世上真有神祇,叶孤城恐神明降下惩罚于谢琬。
“不要紧?”
想到这,叶孤城反而不复强硬,担忧地问了句。
若真是止步于真相前,叶孤城纵心有不甘,但也不愿谢琬有哪怕万分之一危险的。
谢琬摇头:“若我猜测不错的话,如今说这些应该是没事了。”
谢琬谨慎,却不是胆小怕事。她看向叶孤城,眼睛里暖意融融,他依旧能分神先关心她,谢琬心里如同注入了一罐蜜,仿佛她才是吃了那碗被评价“甜了些”
的糖水的人。
这番打岔,倒让两人之间更亲近了些。谢琬重新组织言语的时候,心中捎着这份甜,把这一段惊世骇俗的经历平铺直叙缓缓道来。
“因果宿命一说,确实成立。而世上每一个人的命运最终都会聚化成为天道。天道无形,却了解世间每一个有形的生灵,人们口中那些具体的神明我虽未亲眼见到,但他们的职能归因起来也就是天道。但主神却是不同于天道的存在,它有自我的意识,负责监管和维护这千万个的小千世界,与天道相互制衡。主神让我这样的人去往各个世界,找到那些气运之人以防他们偏离自己原本既定的命运导致世界最终走向不可控的地步甚至泯灭消亡。”
“你来到我身边也是因为,我是所谓的气运之人?”
谢琬顿了两下,还是回答:“是。”
叶孤城心中喟叹,原来他们之间的相遇竟都是缘于这个原因。男人心中一时不知该是何种心情。谢琬所叙述的,平生若无亲眼所见,怕是再怎么想象也无实感。一介凡夫俗子在神祇面前实在渺小微不足道,其间横亘的间隔也不是山高水长足以形容的。
“那么,上一辈子,那些存在过却最后消失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谢琬笑叹了口气,道:“其实主神一直以这种方式压制着天道,使天道的力量化为己用,久而久之,天道与主神失衡,天道哪怕无形无识,也会心生不满,便使几个世界之间融合,好伺机反杀主神。当时世界融合在一起,紧急之下,我受命将那些能够影响天道的气运之人送回原本的世界。你看到我捅楚留香,实际上只是送他回去。”
叶孤城挑眉,“那在燕北那次也是同样?”
谢琬一怔,随后道了一声果然如此:“原来你真的还记得。”
之后便对叶孤城解释了一番他记忆模糊是因为天道干预的结果,但也由于他本身对天道来说同样特殊,才导致了他仍能发觉自身的违和之处。
叶孤城听后蹙眉,他本就不是会受他人掌控的人,但天道修改他的记忆易如反掌,他自然心生不悦。
“如今主神式微,我这样的人再留下来,只会让天道更从主神那咬下一块肉来。从今往后,我与主神断离关系,既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留在这个世界了。”
她说得平淡,但叶孤城听出了其中的意难平。
跌落凡尘,从此要经历生老病死,她该不情愿的。
尽管心里想过将谢琬强留下来,但此刻叶孤城却为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