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间孤立无援。
此刻刘十三感觉自已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外婆走后,那几天他像一只被生活追赶的狗。
又有次看见有人和外婆背影那么像,他正在城市当骑手跑外卖,立刻停下来,发现只是别人背影长得像而已。
那天他哭得感觉脑袋缺氧,摇摇欲坠,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能重新再来,唯独外婆真的离开不能回来了,加上程霜也手术失败,离自已而去,那些日子他活得怀疑自已像一具行尸走肉,或者需要依靠不断重复说:“活下去,活下去,要是我再不活了,外婆该多心疼啊。”
多么痛的领悟,刘十三不敢跟外婆说怎么会重生与她再续前缘,只是两只手紧紧环抱外婆,暗暗下定决心,咸鱼也有翻身的机会,再也不让王莺莺过苦日子了。
刘十三收起悲伤的过往,强颜欢笑告诉外婆说:“那天老李头跟我说:‘你外婆当时一看那拖拉机就要开得飞起,仿佛要跟太阳比赛谁的热度更高,她生怕它一热过头就闹起了“罢工”
,发动机拉着个缸头直哼哼。于是,她灵机一动,在一家赤脚医生卫生所那里抓起几个空的葡萄糖注射液瓶子,装满水后像挂点滴一样给拖拉机降降温,那年云边镇的田地里害虫横行,比不收成的担油还热闹,她得跟时间赛跑,确保庄稼们能安全“回家”
。’”
4
今日似乎是个特例。现在是周六下午一点半,刘十三困得眼皮打架,他和牛大田在县城一中的车站挤了六个小时的大巴,那路修修补补,五十多公里摇摇晃晃,就像大海里的一叶孤舟晃回云边镇,他做梦都想一头栽进被窝。但显然,这只能是梦,因为外婆正在云边镇派出所,向一位民警“亲切”
地投掷烟蒂。
刘十三在小卖部接到罗老师打来电话后,立刻骑着女式自行车,风风火火赶到这里,环顾这间狭长的房间,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哈欠,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西瓜。
“我不是告诉过你,喝酒别开车嘛。”
刘十三一边盯着墙上的闹钟,一边嘀咕着。
外婆没理他。刘十三从家里带来的厚衣服,想给王莺莺披上,她却一把扔到一边,抱怨道:“这天儿热得跟蒸桑拿似的,穿棉袄不热死你啊,傻外孙子念书念多了,脑筋也不转弯了。”
刘十三心里高兴,外婆身体健康。
外婆坐在木桌前,手脚麻利地把烟草分成小堆,再用沙沙作响的烟纸卷起来。
这情形,真是有点搞笑。刘十三一脸担忧:“你喝酒开拖拉机,这不是胡闹嘛,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
外婆不耐烦地冷哼一声,在她那件大得离谱的外套口袋里掏打火机。她看起来对这些事满不在乎,因为王莺莺似乎对任何事都这副模样。除非,她找不到打火机想抽烟的时候。
“得了吧!村里谁会管喝酒开车啊,连个红绿灯都稀有得跟大熊猫似的,想骗我这老太婆没门,我就是看大城市太热闹才躲回云边镇的。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是别人家的,等你长几颗wisdomteeth就明白了。”
王莺莺那翘得老高的二郎腿像打节奏一样,轻松带过一句:“别那么大惊小怪的好吗?”
“嘿,别冲我‘拜托’,朝警察叔叔扔烟蒂的可不是别人,是你自已哦!”
刘十三友善提醒外婆。
“别唠叨了,你那语气跟钟表铺的老李似的,啰嗦得要死。有打火机没?”
“我可是初中生呢!”
刘十三怀疑耳朵被耳屎堵住,没听清楚。
王莺莺白了外孙一眼:“你打算用到什么时候还拿这个当挡箭牌啊?”
“等我长成大人吧?”
刘十三踮脚抬高自已一个头。
外婆一边嘟囔着:“傻不拉几,问问又不犯法”
,一边在口袋里掏来掏去。
“不过,这里好像不能抽烟吧?”
刘十三试图用稍微平和一点的语气提醒,手指还不老实地在外婆围巾的大破洞上绕来绕去。
“抽啊,开个窗不就行了。”
刘十三狐疑地瞥了窗户一眼。“我觉得这窗户不太对劲,打不开。”
“为啥?”
“有铝合金防盗网啊。”
外婆一脸的不爽瞪着窗户,然后又转向外孙。“所以现在连派出所都不能抽烟了?天哪,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吗?”
这时,一个警察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了屋子。
“我要给我们村支书打电话。”
外婆马上要求。
“我要给我老师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