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少有人家齐全聚在一处的,再惨烈些的甚至全家人都被洪水吞噬掉,乱世中本就可怜到如同草芥的百姓再次见识到大自然的威风,以生命为代价。
随着整座大山裸露出水面,木槿和剩余的族人预备回东小庄。
他们之所以在药山停留如此长时间,就是为着等待余下的亲人,可等了这般久,手中所有的粮食消耗殆尽,依旧没有盼来亲人的消息,他们不得不重新启程,至少回到熟悉的东小庄还能求得一条生路,继续在药山的话唯有等死。
这可不是木槿危言耸听,人们当初来药山时拖家带口、恨不能将所有家当带来,等洪水一来,人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有什么余力顾忌粮食,粮食早就被洪水给冲到不知哪个旮旯角了。
也有不要命欲护住所有粮食的,最后无一例外被无情的洪水卷到水底。
因此,后头洪水退去又回到药山的人,手中能有一麻袋粮食,已经属于顶顶了不起的,更多的人一无所有,饿极肚子只能去偷、去抢。
伴随时间的流逝,人们越发捉襟见肘,小小的药山上滋生出无数的掠夺与罪恶。
木槿等人手中没有粮食,按理说应当无需担忧这起子事,然而脸色红润的双胞胎在有些丧尽天良的人心中已经与食物划上等号,幸亏有族人们护在中间才不至于被饿急眼的人给抢走。
木槿想着坐以待毙实在不是法子,便同余下的族人商量回东小庄。
他们当初之所以自发回到药山,不过是担心亲人们找不到自己罢了,如今已经等了这般久,亲人要么已经回了东小庄,要么……已经在洪水中丧生。
委实没必要继续在药山呆下去。
王宝兴不在,族人们早已将木槿当做能带自己活下去的人,当木槿询问大伙如何看此事时,他们竟只剩下点头一个动作。
木槿看着山下的积水仅能没过脚踝,果断带领族人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出发前,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家的方向,心中想法大同小异,不过盼着能赶紧同家人团聚罢了。
至于另一种可能,他们已经隐隐察觉到,但始终不愿意相信。
榔头家中兄弟姊妹众多,年纪最大的弟妹随爹娘一道走,他则带着几个小的同乘一艘竹筏,来到药山等了好几日也不见爹娘的身影,他跟弟妹就盼着能赶快回东小庄跟爹娘团聚。
脚下土地泥泞不已,走上十来步,脚底下就沾了厚厚一层泥,加上大伙已经数日不曾进食,行动比往常更为艰难。
榔头不停劝慰弟弟妹妹:“再走几步就能家去吃娘烙的大饼了……”
是呐,他家从前吃不饱穿不暖,单靠榔头给王宝山家做长工活命,靠在逃荒路上打土匪才有了些许积蓄,榔头最爱吃娘做的白面烙饼。
诚然,里头的白面和油只有一丁点,但对于榔头来说仍然属于了不起的美味。
除却剩下口铁锅的人家,余下的并无多少行李,大多带着个水囊而已。
然而道路实在太过泥泞,在没有累赘的情况下照样走不快,人们实在累极,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至于说土地泥泞脏污,压根不曾有人在意。
他们赶路这般累,倘若不坐下略歇会儿,恐怕早就累倒在途中再也无法站起。
人们心里的想法大差不差,药山是方圆数百里最最显眼的,顺着药山的方向走总归能找到亲人和回家的路。
织女镇幸存下来的人就有前来药山的,见木槿等人欲返回东小庄,织女镇众人果断跟在后头。
要晓得,南人打小从水边长大,几乎个个都会水性,却照样在洪水里没了很多亲人。
而东小庄那群人从西边逃难过来,很多属于旱鸭子,回到药山上的人数却比织女镇还要多,加上车队定居后发生的林林总总的事,难免使织女镇众人高看几眼——
东小庄水性跟自己比不得,却能活下这么多人,他们当真有几把刷子在,跟随东小庄保准没错。
流离失所的人们早就不分自己人和所谓的外乡人,能活命已经是上天眷顾,他们怎敢要求太多?
何况药山聚集了成千上万口人,比起陌生人而言,东小庄能算半个自己人,织女镇的乡民心中对东小庄生出前所未有亲近感。
面对织女镇百来个人说要一起走的请求,木槿毫不迟疑便答应下来。
一场洪水打乱了人们休养生息的节奏,田地里原本长出的庄稼早已不见踪影,接下来势必还有段混乱时间,把织女镇团结在周边能节省许多力气。
木槿从织女镇百十号人中仔细辨认,始终没看见陈寡妇娘俩的影子,她心下一沉,泛起难以言喻的悲伤。
孤儿寡母生存能力有限,活下来的几率比寻常人小得多,木槿不知道将来是否能与陈寡妇重逢。
“鱼!前头有鱼!”
不晓得是谁喊了声,人们热切的目光纷纷望过去,木槿的思路随之被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