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沈贵也是疯了吧。&rdo;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小声道:&ldo;这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自个儿往火坑里跳么,真是作孽啊。&rdo;&ldo;你知道什么。&rdo;另一个人不以为然:&ldo;我听我当官儿的表兄说,这沈大小姐早已经和豫亲王暗度陈仓,肚子里都有了身孕,若不是因为怀着皇家骨肉,就该被沉塘了。&rdo;&ldo;啊?你说的可是真的?&rdo;周围的人听见,俱是有些惊讶,显然之前并不知道这一层。那人洋洋得意的摇头:&ldo;可不是么,听说当日宫中的回朝宴,文武百官们都亲眼瞧见啦,所以说这沈家大小姐一点儿也不可怜,咎由自取嘛。&rdo;&ldo;的确如此,未婚先孕,伤风败俗!&rdo;&ldo;真是不知廉耻!&rdo;&ldo;沈家二房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沈将军光风霁月,可真是有辱门楣啊。&rdo;&ldo;这关沈将军何事?沈将军常年不在定京城,还不是其他两房自个儿养出来的女儿。&rdo;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是对沈清的鄙视,从最初的同情到之后的唾骂,似乎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连带着沈贵和任婉云都被戳了脊梁骨。那人群中最初说沈清怀了身孕的人,却是悄悄的笑了笑,转身消失在人群中。沈府内,喜婆正在为沈清梳妆打扮。任婉云站在沈清身后,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只恨不得将那帕子绞碎。她好好养大的女儿,如今却要眼睁睁的看着沈清往火坑中跳。没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女,对于任婉云来说,这一切就像是有人用刀子在割她的肉。与任婉云不同,沈清却没有任婉云那么强烈的情绪。她安静的坐在位子上任由喜婆摆弄,那喜婆笑盈盈的道:&ldo;大小姐,老身要给您绞面了,这绞面有些疼,大小姐先忍一忍,等过了这阵子,就能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了!&rdo;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任婉云只觉得痛彻心扉,险些晕倒过去。沈清却是神情木然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若非她的眼珠子时不时的还眨巴一下,只怕别人会以为这是一尊毫无生气的死人。喜婆心里瞧着沈清这模样也有些发憷,她从盒子中拿出一根细细的棉线,开始给沈清绞面。这绞面要将脸上绞的白白净净,的确是很疼,往常那些个大小姐,总是要娇娇怯怯的喊上几句疼的。然而绞面的线落在沈清脸上,沈清却仍然是面无表情,仿佛死了一般。&ldo;清儿……&rdo;任婉云忍不住掉下泪来。喜婆见此情景,瞧见新娘非但没有新娘的欢喜,还浑身上下透露出死气沉沉的绝望,心中也明白几分。吉祥话儿都不怎么说了,飞快的将妆面上好,就寻了个由头离开。屋中只剩下任婉云和沈清,还有几个丫鬟。任婉云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不过是短短几月的时间,她衰老的如同那些老妇人一般,脸上的皱眉横生,白发也多了许多,哪里还有从前穿着华丽,丰腴精明的贵妇人模样。&ldo;娘,不必担心。&rdo;却是沈清先开了口,她的嗓子涩涩的,听上去有一种古怪的腔调,似乎是哭,又好像在笑,她道:&ldo;今日我所遭受的一切,必然不会白白遭受,我会自己报仇的。&rdo;&ldo;清儿,娘对不起你。&rdo;任婉云上前搂住她。沈清木然的任她搂着,沙哑道:&ldo;爹娘都帮不了我,我自己报仇。&rdo;语气阴沉,然而那冲天的怨气谁都能感觉得到。沈贵的冷眼旁观,任婉云的有所顾忌,终于让他们面对沈清出嫁的事实无能无力,而沈清,终于还是恨上了自己的父母。任婉云被自己的女儿怨恨,心中更是如遭雷击,然而却又知道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未必就没有她的原因。若是当初她不去算计沈妙,若是当初在卧龙寺夜里她出门看一眼,亦或是当初她不给豫亲王写信说明被掉包的事情,是否现在沈清也不至于落到这么个走投无路的境地?她勉强笑道:&ldo;清儿莫怕,娘发誓,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还有你二哥,也一定会让那个小贱货身败名裂……&rdo;沈府外头的大厅中,沈老夫人沉着一张脸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沈元柏半趴在她的怀中,似乎有些惧怕沈老夫人此刻面上的狠色,乖乖地不敢动弹。&ldo;添什么妆!&rdo;沈老夫人道:&ldo;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还有脸要添妆!老二,你养出来的好女儿!&rdo;沈老夫人爱慕虚荣,最爱在外头摆脸面,这一次沈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终究还是瞒不过她,得知了文武百官都知道了沈清的丑事,沈老夫人自觉老脸都被丢尽了,自然恨上了沈清母女二人。沈贵连忙诺诺的应了,恨不得现在就将任婉云休掉。沈丘闻言却是神情有些古怪,似乎是想笑。大约沈老夫人自己也忘记了,她原本也是歌女出身,说起来,又能比沈清好的了多少?无非也是仗着如今是沈家的老夫人,就真的以为自己是玉洁冰清的大家闺秀了。沈万没有作声,陈若秋也不会主动往沈老夫人气头上扑。至于沈信和罗雪雁,更是大喇喇的站在原地,仿佛根本未曾听见沈老夫人的话。沈老夫人发完脾气,又道:&ldo;嫁妆也不要太多,这样的丫头,犯不着花我沈家的银子!&rdo;此话一出,罗雪雁眼中的鄙夷更上一层。沈老夫人最偏爱的就是大房,虽说重男轻女,但是沈清也是在沈老夫人跟前长大的。明知道沈清此去嫁到豫亲王府是悲惨的开始,多给些银子或许能让沈清活的舒坦些,不曾想沈老夫人吝啬至此,也无情至此,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风尘女出身。沈贵又应了,他自来做的都是孝子之态,沈老夫人见他如此顺从,面上神情也缓和了些,目光又落向沈信,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听得沈玥惊叫道:&ldo;二哥?&rdo;众人顺着沈玥的目光看去,自门口走来一名年轻男子,身着一身石青色长袍,这男子生的也算端正,细细看来,和沈贵便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眉宇之间隐隐有一股傲色。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家二房,沈贵的嫡长子沈垣。二房中,沈垣自来就聪明伶俐,比起沈丘的军功是靠自己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得来,沈垣则要显得天才许多。年少时候科考中第,名次相当不错,后来得了贵人赏识,走上仕途。不过之前要在外头做小官历练三年,今年是最后一年,本是年关回来后就留在定京城做官的。谁知道沈清出了此事,想来也是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恰好能见妹妹出嫁那日。饶是沈玥也忍不住往沈万身后躲了躲,沈万拍了拍沈玥的背,目光落在沈垣身上。对于沈垣,沈府中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忌惮。也许是沈垣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名,又或者是直觉他年少老成让人觉得心机深沉,总之沈玥和从前的沈妙,是十分惧怕他的。最高兴的莫过于沈老夫人了,她惊喜的冲沈垣招了招手:&ldo;垣儿!&rdo;沈老夫人怀中的沈元柏也脆生生的喊了一句:&ldo;二哥!&rdo;沈垣这才笑着上前冲沈老夫人行礼,叫了一声&ldo;祖母&rdo;,又摸了摸沈元柏的头,道:&ldo;元柏又长高了。&rdo;&ldo;垣哥儿只怕是赶路回来的吧。&rdo;陈若秋笑着开口:&ldo;路上可有累着,要不要先歇一歇?&rdo;如今任婉云不在,她就是沈府当家的,自然而然的拿出一副主母派头。沈垣转过头看了陈若秋一眼,不知为何,陈若秋竟是心中一沉,一股忌惮油然而生。一年未见,沈垣越发的有些让人看不透,陈若秋自来聪明,孩子们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明着暗着给沈垣下过绊子,可沈垣倒是出乎意料的聪明,越到后来,有时候吃亏的甚至是陈若秋。陈若秋以为,任婉云庆幸还生了个聪明儿子,所以后来即便对二房也有诸多不满,可陈若秋却不敢彻底惹恼了对方。&ldo;不必了,&rdo;沈垣道:&ldo;我此次回来,就是为了看妹妹出嫁。再歇息的话,只怕时间有些来不及。&rdo;说到沈清,屋中气氛便有些尴尬,沈老夫人也没有搭腔。沈垣也丝毫不为所动,目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投向沈丘身边,那儿站着的人正是沈妙。&ldo;许久不见,五妹妹也变了不少。&rdo;他眯起眼睛:&ldo;果然是女大十八变,五妹妹变得……我都有些不认识了。&rdo;沈妙平静的与他对视,沈垣的目光带着阴森的探究,仿佛在泥沼地中爬行的毒蛇,不紧不慢地缠上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湿冷之气。她微微一笑:&ldo;二哥倒是一成不变。&rdo;陈若秋目光顿了顿,沈玥有些幸灾乐祸,沈信和罗雪雁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沈丘却是笑着接口道:&ldo;不错,二弟看着,倒是没什么变化。&rdo;他将话头引到自己的身上。惹得沈垣也多看了沈丘一眼,继而意味深长的道:&ldo;没想到现在五妹妹和大哥的感情竟然这样好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