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当时她还是六宫之主,而傅修宜还没开始着手对付沈家,只怕婉瑜也会惨遭毒手。这个高延才华不如他哥哥,还极为贪慕虚荣,总是喜欢拿着他大哥的功绩说是自己的。为人瑕疵必报,心胸狭隘,总归就是一根搅屎棍,上辈子高延不曾入仕途,这辈子京典史家还未曾达到全盛时期,高进也刚入仕途不久,她倒不如加把力,送高延进这坦荡官途。拿裴琅的《行律策》给高延,自然是因为她知道每年校验,高延都会让小厮花银子在外头买份考卷。今日便让谷雨待人去替代了这份考卷。以傅修宜那份&ldo;惜才&rdo;的性子,定会不顾一切收揽高延。而高延个性虚荣,必然不会交代这不是他的手笔。这样的人进了明齐的官场……她倒想看看,对上傅修宜,这二人是要如何的狗咬狗一场!剪除傅修宜的有力臂膀,换上一根脑袋空空的搅屎棍。沈妙是打的这样的好主意,谁知道半途中杀出来一个谢景行,平白的让她计划落空。她的目光明明灭灭,仿佛千言万语都汇聚在如幼兽一般的清澈双眸中。谢景行终于扬唇,懒道:&ldo;你大可不必露出如此恨我的神情,这信纸是我的人复刻的,原来那份,仍在高家小子手中。&rdo;沈妙微微一愣,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结果。她看向谢景行,沉默了一下,问:&ldo;小侯爷心宽。&rdo;&ldo;非是心宽,只是本候自来就有一点颇得赞誉,&rdo;谢景行眸光微冷:&ldo;最不喜欢多管闲事。&rdo;沈妙刚要说话,只听谢景行的声音又传来:&ldo;现在你可以告诉本候,你为何写信给京典史了?&rdo;沈妙心中叹息,她虽有心将沈家和谢家绑在一条船上,可如今尚且不是时候。沈谢两颊龃龉由来长久,非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开。当是得慢图谋,谁知道如今平白无故的搭上个谢景行,好好地计划全搅乱了。她不相信任何人,她有自己的路要走。谢景行也好,谢家也罢,不过是天下大业中的一枚棋,没有任何下棋的人,会向棋子说明原因。&ldo;本候想,你如此帮他,除非你与他有私情,帮情郎争风头。&rdo;谢景行笑容促狭,上下打量了沈妙一番:&ldo;后来又想,高家老二虽不成器,挑女人的眼光却不差。&rdo;他看着沈妙,分明是极漂亮的眉眼,却像西北大漠的风霜般刺人。&ldo;还有,你要帮高延,就是要帮京典史得誉,但你却不帮高进而是废物高延,看上去倒居心不良。&rdo;他笑的不怀好意,却是一句直中红心。&ldo;沈家丫头,京典史和你有仇吗?&rdo;☆、送花&ldo;沈家丫头,京典史和你有仇吗?&rdo;沈妙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眉眼生的漂亮,却英气逼人,虽是玩世不恭的神情,却有种超然于年龄之上的稳重。并非是外表所表现出来的,而是仿佛跟着他,便有种天塌了都有对方顶着的安然感。即便是前生她在秦国也好,后宫也罢,也未曾见过如此剔透的人。只消一句话,便能洞悉所有事情的最中心。如此惊才绝艳的人,偏英年早逝,实在天妒英才。她眼中惋惜一闪而过,再开口时,却是平平淡淡的语气:&ldo;是。&rdo;&ldo;你这局棋倒铺的迂回。&rdo;谢景行目光带着审视:&ldo;绕了这么大一圈只为了将高延送进仕途。莫非你要搅乱明齐官场?&rdo;饶是沈妙活了两世,心中都忍不住微微一惊。如果说之前谢景行表现的于她来说只是聪明的过分,一点即通,而现在这人倒显得有些可怕了。寻常人走一步瞧一步,聪明人走一步瞧十步,谢景行这句看似平常的问话,却似走一步瞧到了千里之外。如此毫不掩饰的单刀直入,倒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回答。片刻后,她才答:&ldo;这又与小侯爷何干?&rdo;&ldo;本候不关心明齐官场,可临安候却动不得。&rdo;他的语气里有警告:&ldo;你若把主意打到临安候府,就别怪本候不客气。&rdo;沈妙看了他一眼。谢景行看似对临安候府一直厌恶有加,极爱与他爹对着干,如今看来,倒不是完全厌恶,只怕也还是把临安候府放在心中的。否则的话,上一世最后,也不会为了保全临安候府的名声而落得万箭穿心的下场。而谢景行怀疑她会对谢家下手,也是无可厚非。沈家与谢家本就是横竖看不对眼,加之如今她做的事情总让人无法理解,旁人看来,倒的确有可能沈家给谢家下个绊子。&ldo;谢侯爷大可放心。&rdo;她淡淡开口,语气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如何般平常:&ldo;谢沈两家井水不犯河水,自然不会生出事端。谢侯爷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人生短短几十载,风水轮流转,谢家如今视沈家为敌,殊不知未来有一日,许风雨同舟,同仇敌忾。&rdo;&ldo;你这是在向我示好么?&rdo;谢景行挑眉。&ldo;是。&rdo;沈妙平静的说。谢景行打量着面前少女。他出生到现在,见识过无数女人。年幼的时候,那些女人是想要亲近他爹,后来那些女人便开始亲近他。这些女人中,有娇花解语的,有倾国倾城的,有擅使刀剑的,亦有擅用谋略的。聪明的人谢景行见过千千万,却没有一个如眼前人这般让他意外。或许是经历过战场上刀剑拼杀的人的直觉,谢景行能从这少女身上嗅出血的味道。仿佛一潭沉沉死水,却在水底潜伏着巨大的凶兽。如今表面风平浪静,也不过是伺机而动,待有一日冲破天日,必是一场腥风血雨。虽然这瞧上去实在有些可笑,一个闺阁女儿,能翻起多大的风浪?可是谢景行从来不会轻视自己的直觉。少女罩在莲青色的锦衣披风之下,俏脸含霜,这郁郁葱葱的梅林竟也被她站出了九尺宫阙的感觉。高贵的,孤独的,杀伐果断的,无底深渊的。&ldo;沈家居然有聪明人。&rdo;他的话颇为讥讽,却还是正色道:&ldo;既然如此,你就放手做吧。今日就当看场好戏,你可别让本候失望。&rdo;他站直身子,就要转身离开。&ldo;谢侯爷。&rdo;沈妙叫住他。&ldo;还有什么事?&rdo;他站定,头也不回的问。&ldo;谢家两位庶弟,今日也会上台校验。&rdo;沈妙淡淡道:&ldo;谢侯爷就如此放任?&rdo;谢家的两位庶子,姨娘方氏所出的谢长武和谢长朝如今都是国二。事实上谢景行也是广文堂国三的学生,不过他自然行事随意潇洒,广文堂也约束不了他,便放任自流了,否则的话,谢景行今日应该和自己国二的两名庶弟一起校验的。上辈子,谢景行当然没有参与校验,却让自己的两名庶弟抢了风头。平心而论,谢长武和谢长朝也算是十分有本事的,在武类中名列前茅。也因此得了皇帝的眼,后来被傅修宜有心抬举,跟在傅修宜身边办事。沈妙一直觉得,临安候父子皆是聪明人,上辈子如何会落到那样一个结局。虽然最后皇室给与了抚恤,可是收到荫蔽的反而是方氏母子三人。其实细细思考来,不乏疑点。譬如前生沈家的倾覆,自有二房和三房在其中出了一份力。如此看来,谢家会不会也是内部出了问题。&ldo;你不会希望本候上去与他们一争高下?&rdo;谢景行回过头,有些诧异道:&ldo;就像你同你那姐姐争一样?&rdo;&ldo;谢侯爷与我的处境难道不是一样么?&rdo;沈妙没有理会他话里的嘲笑,只道:&ldo;捅刀最深的恰恰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我自然明白谢侯爷这样身份高贵的人,不屑于庶子斤斤计较。可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看似不起眼的玩意儿,却如蛰伏在暗处的毒蛇。&rdo;她一字一句语气清楚,分明是极为警告的语气,眼神却清澈如幼童:&ldo;要将他们斩断在萌芽。要让他们永远无法萌芽。&rdo;&ldo;比起让他们风光无限得贵人扶持,永远虚与委蛇做兄友弟恭状来说,将他们一一挑下,人前出丑,在府内亦不必装模作样是否更加痛快?&rdo;谢景行心中一动。他的母亲是金枝玉叶的玉清公主,他不想和庶子计较,那样人们不仅会说他气度不够,更会提起生母当初被活活气死的妒妇心怀。他可以不用在意自己的名声,可是玉清公主的名声,他永远都会顾及。在临安候府整日冷眼相对那母子三人,临安候虽然偏着他,难免外人会胡乱嚼舌头。而那母子三人偏还要做一副恭顺慈爱的模样,令他作呕。他只想如局外人一般瞧着这三人做戏,如今沈妙的话却让他心中一动。如果掐灭了他们的希望,是否更过畅快?当面撕破脸,让他们再无脸做兄友弟恭惹人心烦?沈妙的声音似乎带着蛊惑,她说:&ldo;已经太久了,不要忍。&rdo;不要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