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和惊蛰陪着沈妙进了屋,谢景行却未离开,惊蛰上前一步拦住谢景行想要去内室的步伐,警惕的瞧着他:&ldo;公子留步。&rdo;谢景行果真留了步,只是看着沈妙的背影笑道:&ldo;沈妙,浪费了本候一夜的时间,你连解释也省了?&rdo;沈妙脚步一顿,心中微微叹息。谢景行这人仿佛生了七巧玲珑心,耳聪目明的令人妒忌,许多事瞧一眼便能看清楚。也懒得瞒他,她看了一眼惊蛰和谷雨,道:&ldo;你们先去外室睡吧。小侯爷随我进来。&rdo;&ldo;姑娘……&rdo;谷雨有些慌张:&ldo;这于理不合……&rdo;和陌生男子夜里共处一室,传出去都是惊世骇俗。若是被人抓住,沈妙可就真的完了。和傅修宜的那点子事儿到底还可以说是少女思春,毕竟没有发生什么,可这种事儿说不好就是自毁声誉,那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的啊。&ldo;没人知道,有什么不合的。&rdo;沈妙不打算听两个丫头的话,看着谢景行道:&ldo;进来。&rdo;谢景行耸了耸肩,跟着沈妙进了内室,又瞧着在两个丫鬟不安的目光中,沈妙平静的关上门。点上油灯,将窗户掩上,隔绝了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沈妙在桌前坐下来。谢景行饶有兴致的靠墙站着,看着她施施然倒茶,问:&ldo;你为何不怕我?&rdo;&ldo;我为何要怕你?&rdo;沈妙反问。&ldo;一个闺阁姑娘,和陌生男子共处一室,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rdo;他笑容越发恶劣,却也在灯火下更加英俊的不像话。&ldo;方才都和你一同听过别人的闺房情事了,现在再来说怕,小侯爷不觉得太迟了?&rdo;沈妙淡淡道。谢景行一愣,俊脸上腾地升起一抹不可思议。这些年他经历过不少事情,别人在他这个年纪该见识的东西他都见识过,别人在他这个年纪不该见识的东西他也见识过。至少在定京城,甚至明齐,他也算见多识广的。可第一次还是有女子,面不改色的跟他提起&ldo;闺房情事&rdo;四个字。方才在黑暗中他瞧不见沈妙的神色,现在想想,自从出去后,沈妙的声音都很平静,态度都很从容,仿佛那个跟他一起听了闺房秘事的是别人,他简直要怀疑这丫头是不是怪物了。&ldo;你到底是不是女人?&rdo;谢景行抱胸道。寻常女儿家,不该是羞窘的无地自容,再也不提起此事,而她之前不曾反应,之后也坦荡提起,不知一点儿羞,就算是威武大将军的女儿,也实在太特别了。沈妙不言。谢景行点头:&ldo;差点忘了,你自然不是女人,你只是个小丫头。&rdo;沈妙虽然做派老成,可模样却生的讨巧,尤其是脸蛋儿白白,尚未褪去婴儿肥,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年龄要小得多。谢景行心道,大约是年纪太小了,怕是还不懂得什么叫闺房情事,是以态度才这般坦然。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谢景行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妙,道:&ldo;刚才那支熏香的帐还没跟你算,差点连我也栽了跟头。&rdo;他一把揪住沈妙的脸蛋,用力捏了两下:&ldo;你要怎么说?&rdo;沈妙呆了一瞬,没料到谢景行会突然这般动作,而对方似乎觉得这样很好玩,又捏了两下,还不是轻轻捏,而是毫不怜香惜玉的蹂躏。仿佛真的是将她当做不谙世事的小姑娘。&ldo;放肆!&rdo;下意识的,她低声喝道。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住。灯火中,少年英俊的脸僵了僵,一双锐利的漆黑双眸瞬间划过复杂神色,他收回手,轻笑一声,淡淡道:&ldo;还是头一遭,有人跟我说放肆。&rdo;沈妙心中有些恼怒自己的失态。谢景行这人做事总是有些出乎常理,方才她情急之下,竟拿出从前后宫中当皇后的做派来了。这人聪明的紧,莫要被发现了才好。可不知道说什么,她只好沉默。谢景行打破了沉默,他在沈妙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茶,突然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个纸包打开,竟是一水儿做工精致的糕点。比起京城中的广福斋模样更加好看。谢景行大口大口的吃糕点喝茶,道:&ldo;来的匆匆,晚饭也不曾用,啧,这茶真难喝。&rdo;俨然一名挑剔的公子哥儿模样。&ldo;谢侯爷是来喝茶吃点心的?&rdo;沈妙看着他。&ldo;自然不是。&rdo;谢景行忽然一笑,捻起一枚点心塞到沈妙嘴里,他动作太快,沈妙反应过来时,嘴里已经是甜甜的滋味了。谢景行托腮,看了她一眼,姿态闲适,说的话却锋利的很。&ldo;吃了我的东西,现在回答我的问题。&rdo;糕点的清香在嘴里化开,带着淡淡的甜和适度的果味,入口唇齿留香,便是连沈妙这种不爱吃甜的人,都忍不住觉得美味。&ldo;豫亲王和你,什么关系?&rdo;沈妙看着他:&ldo;你倒不如问我,今夜为何要这样做。&rdo;&ldo;你愿意说,我便洗耳恭听。&rdo;&ldo;辱人者人必辱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rdo;谢景行眸中神色变幻几许,扬唇一笑,语气有些莫名:&ldo;你倒心狠,将你姐姐和豫亲王老狗凑成堆。&rdo;将豫亲王说成&ldo;老狗&rdo;,也只有谢景行这般无法无天的人才胆敢说出来。&ldo;他们将我送出去的时候,也未曾想过我是妹妹。&rdo;沈妙针锋相对。她言辞冰冷,不加掩饰对那些人的厌恶和鄙弃。灯火中神色漠然,一双眼睛似乎有火光在燃烧。&ldo;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rdo;谢景行伸了个懒腰:&ldo;豫亲王事后不会饶你。&rdo;&ldo;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rdo;沈妙不为所动。&ldo;你与我说这么多……&rdo;谢景行沉吟,身子突然往前一倾,几乎要堪堪到达沈妙的鼻尖,他凑得这般近,饶是沈妙也忍不住微微一惊。然而气势上并不希望被压倒,便动也不动的稳坐着。少年一张脸俊美绝伦,嘴角的笑容带着邪气,声音却含着刻意的轻佻,在她耳边低声道:&ldo;不怕我告诉别人?&rdo;&ldo;小侯爷爱做什么便做什么,总归我也很好奇,临安侯府是否有什么动作,大半夜的让嫡长子来卧龙寺散心。&rdo;谢景行今夜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而他带着一众身手不凡的黑衣人,身份更是令人震惊。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谢景行并不是来看她的,大约是自己在筹谋什么,两人恰好撞上了。少年的眼睛生的很漂亮,是一双极美的桃花眼,笑的时候直把人的心神都能吸引,然而冷下来的时候,却散发着冰冷的危险光芒。有一瞬间,沈妙都被谢景行的气势所压倒。她不是没见过那些有威压的人,秦国皇室,明齐皇室,甚至那些嚣张无比的匈奴,可面前这人,却似乎更加危险。&ldo;你胆子不小。&rdo;他微微一笑。&ldo;彼此彼此。&rdo;谢景行站起身来,扫了她一眼,淡淡道:&ldo;老狗的事,本候一点兴趣也没有。今夜之事你敢透露半分,沈家丫头,杀人灭口,可不是说说而已。&rdo;话音刚落,他便打开窗掠了出去,消失在夜里的雨幕中。凉丝丝的雨水顺着窗户飘了进来,也飘到了沈妙的脸颊之上。冷意顺着脸颊爬上来,风将头脑吹得清醒了些,沈妙松了口气。和谢景行打交道,仿佛在钢丝上走路似的。这少年年纪轻轻却深不可测,每一句话看似无意,却是拐着弯儿在试探。那种危险的感觉让她不安,虽然她并未将临安侯府当做是沈家的仇敌,可如今两府的关系泾渭分明,谢景行自然不会全无芥蒂。今夜的夜遇,谢景行应当是来做什么事情的。和那京城中轻佻玩笑的谢小侯爷不同,雨夜中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当初她只知道谢景行却是有几分本事,如今想来,临安侯府的秘密,也不简单。目光落在桌上,谢景行未吃完的点心还留在桌上,若非这些,一切仿佛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梦。不过眼下并非思索这些的时候,谢景行于她现在也不甚重要,明日……一切且待明日。后山上,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整座山峦,树下站着一行人。为首的少年身材修长,雨丝打湿了他的衣裳,也打湿了他的头发,然而他站立如雕像般,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山下出神。片刻后,山下某处,蓦地绽放出一小朵烟花,说是烟花,倒不如说是一小丛亮光,且消失的极快,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散了。少年转过身,语气平平听不出起伏:&ldo;事成。&rdo;&ldo;少爷受伤了。&rdo;身边的中年大汉皱眉。他低下头,瞧着手臂上的新鲜刀痕。方才那屋中的熏香本就是针对男子所用,一旦吸入,被香气所导,人也会理智渐失,一味陷入疯狂。对于女子的效用倒不那么强,那丫头躲过一劫,他虽理智超然,到底不是圣人,怕出意外,只得用这样的法子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