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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盯着那缕头看了半晌，忽而嘲讪一笑，他诡计多端，谁知道又使了什么障眼法！思及此，竟觉得又一次被他愚弄了。打开门，扬手将那缕头扔了出去。

  他并未走远，孤魂野鬼一样飘dang，受了伤，仍旧不愿意离开。站在黑暗里看着那屋舍，知道她在里面，也感到安心。

  突然门打开了，他顿时一阵欢喜。也许她只是嘴上厉害，心里终究舍不下他，开门看他是否走远，说不定还会追出来。他jīng神振奋，连痛都忘了，谁知全是他的痴心妄想，她广袖一扬，像是抛了什么东西，然后重折回屋里。他悄悄上前看，头散落了满地&he11ip;&he11ip;他垂袖站着，心一直往下坠，坠进了无底的深渊里，终于永世不得翻生。

  ☆、第74章

  莲灯对九色的许诺一向很当真，那天被临渊恐吓后，它两天没有好好吃东西，想是吓破了鹿胆，jīng神很萎靡。莲灯为了讨它欢心，特意带它去了城里专事养鹿的地方。

  鹿苑对鹿来说是个噩梦，这里的圈养和神宫不一样，临渊养鹿是因为喜欢，这里养鹿全是冲着鹿茸和鹿rou。弱rouqiang食的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九色进门的时候有些惧怕，它能嗅到同类死亡的味道，脚下踟蹰着，裹足不前。莲灯现了，停下问它，&1dquo;改变心意了吗？如果不想进去，我们就回家。”

  它犹豫着，最后对爱qíng的向往战胜了恐惧。莲灯轻轻抚摸它，温声道：&1dquo;挑的时候要仔细些，宁缺毋滥。喜欢哪个你就扯扯我的衣袖，我们带它回去。”

  九色点点头，随她进了栅栏里。

  鹿奴比手在前面引路，边走边回头看九色，&1dquo;这么漂亮的鹿真罕见，娘子养它花了不少心思吧？”

  莲灯打，&1dquo;那是自然的，它极聪明，和寻常的鹿不同，吃喝之外还要请老师讲课，听四书五经。”

  鹿奴啧啧称奇，&1dquo;可惜这里的鹿没有那么好的福气，雄鹿等角长成了就要锯。母鹿略大些宰杀取rou，送进大明宫去。”说着引进一条长长的甬道，笑道，&1dquo;小的从没见过娘子这样的，替鹿娶亲，听上去真稀奇。前面的鹿圈里养了好几只漂亮的母鹿，想来鹿公子会喜欢。挑完了我再领下去清洗gan净，打扮得漂漂亮亮随鹿公子荣返。”

  莲灯听得笑，九色和这里的鹿相比，当真就如贵公子一样。自小长在神宫，如今又搬进了齐王府，皇亲国戚比她还正宗，一声鹿公子实在当得起。

  他们慢慢往前，拐过一个弯就看见个巨大的鹿场，里面的鹿是混养，有公有母。因为环境不怎么好，气味很熏人。莲灯掩了掩鼻子，连九色都受不了，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鹿奴开始尽心尽力地介绍，这只八个月大，那只刚满一岁&he11ip;&he11ip;莲灯看九色的模样，似乎兴缺缺。她转头问它，&1dquo;怎么了？还不高兴吗？那么多漂亮的姑娘，一个都不喜欢？”

  九色晃晃脑袋，看样子是要白跑一趟了。莲灯叹了口气，打算带它离开，走了没几步，听见身后传来繁杂的脚步声，是一个杂役牵着一头母鹿，蛮狠地从圈里拖拽了出来。那鹿好像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奋力地刹着蹄子，可惜力量弱，被拖得踉踉跄跄。它抬眼看人，大而明亮的眼睛里装着恐惧和泪水，莲灯心都揪起来了，便问要将这鹿如何。

  鹿奴道：&1dquo;这头鹿脾气太犟，本来看它身条好，想让它多产几胎小鹿的，可它不让雄鹿近身&he11ip;&he11ip;”想起面前是位女郎，说完尴尬地咧了咧嘴，&1dquo;如此只有送到屠宰场去了，总不能白养着它吧！”

  有时候缘分就在须臾之间产生，九色纵过去嗅了嗅，然后迈着小碎步回来，在她袖子上扯了一下。莲灯大感惊讶，&1dquo;你喜欢它吗？”

  它点点头，危难之中伸援手，大有英雄救美的豪迈。这下子鹿姑娘应该也被它感动了，果然含qíng脉脉望着它。以鹿的眼光看来，九色真是英俊、阔绰又风度翩翩，也许就如转转当初迷恋小郎君一样，属于一见钟qíng。莲灯自然有成人之美，让杂役把绳索解了，给鹿奴几吊钱，将九色的心上人买了下来。

  这世上总归一物降一物，原本那头母鹿桀骜得很，可遇见了九色，立刻温柔得水一样，依在它身边也不乱跑，紧紧跟随着它。莲灯就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到儿女终身大事有了眉目，满心的欣慰和欢喜。她喟然长叹，&1dquo;这下子好了，你可算有伴了。再把昙奴嫁出去，我心里就没有什么牵挂了。”顿了顿提议，&1dquo;给娘取个名字吧！”

  九色看了心爱的人一眼，在道旁采了株刚芽的冬葵给莲灯看，莲灯说不好，&1dquo;这名字不够秀气。”边走边思量，忽然有了个想法，&1dquo;就叫佳人吧！”

  这名字很合它们的心意，九色带着娘呦呦叫起来，莲灯掩袖而笑，在街市上缓慢走着，一人二鹿回到了齐王府。

  回来后得知个好消息，局势照着国师的部署扭转，辰河羁押了蔡琰，将都护府的五万人马彻底收编。缴帅印归附朝廷后，不日就能入长安了。

  莲灯很高兴，但心里又怯，&1dquo;军中那位国师怎么处置？看押起来了吗？”

  齐王摇头，&1dquo;毕竟不是等闲之人，虽然调遣不动大军，那十三万人却也奈何不了他。灵台郎们围攻他，他布了个阵，大摇大摆去了，如今在哪里不得而知，我料想是要回太上神宫的。”

  她心里打鼓，不管他藏身在何处，只要不来找她就行了。又忙问：&1dquo;我阿兄还有几日进城？”

  齐王算了算说快了，&1dquo;至多再有三五日吧！我已经命人去修葺定王旧宅了，辰河回来可以暂居在我府中，待王府筹备妥当，再回去不迟。”

  莲灯开始满怀希望地等待，可是大军还未抵达长安，大明宫里就传出了老皇帝驾崩的消息。

  时间刚刚好，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国师接到密函，合上眼长出了一口气。

  他的任务就快完成了，不管他与师尊合不合，当初的教导他一直铭记在心。为国师者，心系社稷苍生。齐王有登龙之相，然而御极之路诸多波折，虽韬光养晦，底气始终没有那些手握重兵的兄弟足。他要辅佐君王，就必须为他铲除障碍，如今威胁全都解决了，他终于可以放开手了。

  他换上具服入宫闱，同齐王一起料理后事。大军还未抵达，时刻会生变数，所以宫中暂且不治丧，一切如常。只是间或传来皇后无望的哭喊，齐王看了他一眼，&1dquo;如何处置皇后？她可会因梁王的死，在大典上胡言乱语？”

  他眯fèng起眼，阳光照着他的紫金冠，玉簪导上组缨垂挂，朱红的颜色，愈称得他面如白雪。他微微偏过头看，殿宇空旷幽深，皇后的哭声分外凄凉。他说：&1dquo;尊她为太后，善待她，让天下人看见殿下的孝心。梁王已死，她也已经年过半百，不会与殿下为敌。就算她有怨气，殿下并未参与这次的夺嫡，没有人能抓住殿下的把柄。”

  是啊，他兵不血刃，得到了江山，谁也挑不出他半点错处，因此不惧怕任何挑衅。齐王放心下来，点了点头，&1dquo;就照国师说的办。”

  替老皇帝筹备入殓事宜的人来往，见他们经过，恭恭敬敬退让在一旁。他掖袖缓行，犹豫了下问：&1dquo;莲灯这两天好吗？”

  齐王说好，&1dquo;我看她淡漠得很，也许真从这件事里走出来了。”

  他顿住脚，表qíng哀致。她果然已经不在乎了，他的一场爱qíng，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怨得了谁？自作自受。他垂而立，很久之后方颔，&1dquo;也许这样&he11ip;&he11ip;对她好一些。我知道她不能原谅我，也不想见到我，我不敢再在她面前露脸了，就远远看着她吧！”言罢对齐王长揖，&1dquo;待殿下御极，请为她指一门好婚，要挑个稳重靠得住的，保她今生富贵无忧。”

  齐王很吃惊，&1dquo;你打算放弃了么？”

  他抿唇笑了笑，不放弃又如何？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拖累着她，难道三个月后再让她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吗？够了，已经太多次了，她终究是血rou之躯，也会坚持不住。他低头想了想，&1dquo;有些东西我给不了她&he11ip;&he11ip;殿下若有好人选，一定告诉臣，臣要亲自把关，人品过得去，才能安心将她jiao给别人。就三个月内吧，三个月后臣要闭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关呢。三个月内办妥，臣心里也就安定了。”

  齐王看着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qíng，才能把心爱的姑娘拱手让人？他们之间的纠葛实在一言难尽，他自己虽从未bao露，其实也参与其中了，因他的大业连累了国师，所以他也有责任。他欠着一份qíng，必然满口答应，&1dquo;我物色过后先同你商量，待你肯，我再替郡主说合。这么一大摊的事，我也不知从何说起，但我心里明白得很，届时论功行赏，国师想要什么？”

  要什么？并不是所有要求皇帝都能满足的，比如莲灯，他现在最大的渴望是她，他能下旨让她赏他个笑容吗？他叹息，继续盯着太阳出神，&1dquo;臣没有什么要求，如果要论功行赏，就请殿下给莲灯上个公主封号吧！过去的十六年她太苦了，今后当安享尊荣，一直到老。”

  齐王没想到这种苦qíng的戏码会在国师身上上演，从他记事起，就对他充满敬畏。一个不老的人，掌管天文历法百余年，有大智，有深谋，结果却栽在qíng字上头。到如今qiang取豪夺或是低声下气都不管用了，似乎除了成全，没有别的路可走。

  国师对他有定国之功，小小的封赏不足挂齿。他道好，&1dquo;让定王世子袭爵，莲灯封公主，锦衣玉食一样都少不了他们。可是&he11ip;&he11ip;国师当真舍得把她送进别人怀里？”

  他不说话，沉默了半晌才道：&1dquo;舍不得&he11ip;&he11ip;又如何？我算错了一些事，就要自己承担恶果。眼下那位不知在哪里，找不到他，我怕他会回来危及莲灯。”

  &1dquo;我已经命人加紧搜查了。&1dquo;齐王同他一起下台阶，在太液池边上漫步，试探着问他，&1dquo;如果尊师一心要莲灯，你何不&he11ip;&he11ip;”

  何不把她赠与他吗？他忽然有些生气，忍得住任何打击，却难以忍受一向敬重的恩师对他的女人动qíng。他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能把莲灯送给他。

  &1dquo;他如今活着，和行尸走rou没什么分别。《渡亡经》只召回他的两魂六魄，还有一魂一魄在天地间游dang。回不来，xingqíng便难定，莲灯不能跟一个没有自控能力的人在一起，他会伤了她的。再说他的时日也不得长久，经书找不到，神魂逐渐涣散，至多一年半载，身体慢慢枯萎，到最后也是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