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蓁细细喘着气,忐忑得额间都沁出了汗,眼神闪烁道:“郎君怎么忽然奇奇怪怪的”
“哪里奇怪”
“你从前从不如此”
“我从前是怎样,现在又是怎样”
从前是一惯的温和识礼,即便偶尔生气或严厉,也像一潭深沉的静水,可现在
沈令蓁一时不知该怎样形容,灵光一现,脑袋里冒出一个词:蔫坏蔫坏的。
可抬起头,见他倒背着手,饶有兴致地俯视着自己,她又没胆说,便将这词咽了回去,摇摇头示意没什么。
她清清嗓子:“郎君误会我了,我不图不图你的情谊。”
“哦”
沈令蓁镇定下来,自顾自点了点头:“郎君不相信我不要回报,那我也反问郎君一句,你当初为我豁出命去,后又一走了之,不曾留下名姓,难道图过我的回报”
霍留行笃定的笑意滞了滞:“当初”
“郎君因为担心暴露腿的秘密,此前一直不肯承认,事到如今也该与我坦诚了吧。”
沈令蓁气鼓鼓地道,“我在桃花谷遭人掳劫,若非郎君拼死相救,早已命丧悬崖。郎君方才与我谈利,那你倒说说,你打算叫我如何回报你的这份恩情”
霍留行陡然陷入了沉默。
这些话,一字一字分开,他都听得懂,连起来却不知所谓了。
他将这些只言片语在脑子里来回滤了几遍,负在身后的手稍稍收紧,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不太确定地问:“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你才识破了我的腿”
沈令蓁点点头:“郎君疏忽大意,叫我瞧见了你的佩剑与伤疤,我才现,你们竟是同一个人。”
霍留行强装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也是因为这件事,你才如此帮衬我”
她闷声道:“是呀,我都说了,我是知恩图报的人。”
霍留行长长地“哦”
了一声,好半天没再说话。
沈令蓁见他神情有变,疑惑道:“郎君”
霍留行背过身去,慢慢走回到轮椅边,坐了下去,握在扶手上的那只手,微微有一丝不稳。
他恢复了往日从容不迫的笑容:“什么图利,什么图情,我与你说笑罢了。我不需要你的回报。我救你一命,你也帮我一次,这就算一笔勾销,两不相欠了。”
沈令蓁吸吸鼻子:“郎君这话可真伤人,我与你如今是夫妻,夫妻之间怎落个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霍留行不自然地低咳一声:“我的处境,你也看到了,你跟着我,只会被我连累。”
“我若是害怕受到牵连,早将你的事捅出去了”
沈令蓁眼圈一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伤了心,眼看就要落泪。
霍留行摇着轮椅上前去,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眼角:“好,是我说错了,往后我们夫妻二人同舟共济,再不讲这样生分的话。”
沈令蓁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好不容易将她暂且稳住,霍留行伸手摸了摸她的髻,以示安慰:“我还有事得忙,你一个人在这里歇息歇息,好吗”
“郎君要忙什么”
自然是忙着冷静冷静。
霍留行压下心中惊天骇浪,笑着说:“去听听北边传回的消息,看西羌的旱情如何了。”
一听是要紧事,沈令蓁当即放了行。
霍留行阴沉着脸回了书房,刚要进门,恰好听见京墨说:“瞧着确实不像作假”
接下来是空青的声音:“我早说过了吧方才那一出,再不能说明少夫人爱慕郎君,我就给你表演吃砚台”
霍留行“砰”
一把推开房门,冷声道:“吃,现在就给我吃。”
沈令蓁这一跳,当然不是为了去捞霍留行。
她虽是土生土长的汴京人士,天生水性尚可,却到底也是大家闺秀,又怎会有下河的经历,要在这等视物不佳的夜里捞起一位近两个她那么重的成年男子,根本是无稽之谈。
她明白这一点,却仍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是因在霍留行落水的那刹,恍悟了今夜的所有环节。
尽管不了解现今朝堂的形势,沈令蓁好歹读过不少历史典籍,多少清楚功高震主的道理。
“爱民如子”
一词原本多用于上位者,今夜赵珣却称庆州的百姓拿它形容霍留行的父亲,将霍家抬举得人神共仰,分明意有所指。
加之她初知霍留行的秘密,对此尤其留心,赵珣不请自来地为他看诊一举,更在她心中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其后逛夜市,见赵珣主动挥退随从,进茶楼,再对照敌我双方打斗情形在她看来,司马昭之心,已是昭然若揭。&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