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太后缓缓睁眼看向了姜雪漪:“淑妃今日受苦了,等皇帝回来,哀家会让皇帝好好安抚你。往后宫中宫务便先由杨修媛管着,等你平安产子,你再重新掌管后宫。”
姜雪漪起来福身道:“是,臣妾多谢太后。”
说罢,太后疲倦的扶着额头,被睿成长公主扶着站起了身:“走一趟哀家也乏了,你们各自回宫去吧。”
睿成长公主扶着太后临走前,转身看了姜雪漪一眼。
姜雪漪同她轻轻颔首示意,意为多谢。
至此,今日之事终算尘埃落定。
宫中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她也搭着段殷凝站起身子欲离凤仪宫,临走前垂眸看去,皇后仍跪在原地看向前方,满眼的不甘绝望。
想必,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可想不通也不打紧,她只需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凡事皆有因,她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她作孽不少,今日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睿成长公主最重诺,否则当初也不会对她说欠她一个人情来还她救了郡主的救命之恩。
何况太后病重恐怕时日无多,睿成长公主和太后的母族失去最大的依仗,自然要借这个机会为自己寻一个更好的靠山。
既是人情,也是站队,只要她是个聪明人就知道怎么选。
姜雪漪缓缓走出门外,身后的侍卫们正一个个的清理着凤仪宫的数十宫人,求饶哭喊声不绝于耳。
从前象征着中宫宝座的凤仪宫,自今日起就会化作皇后的囚笼。
凤仪宫门外,大公主正站在门前看向天际,听到身侧的声音后才缓缓转头:“棠娘娘,恭喜。”
姜雪漪心领神会,也同样看向她,淡淡一笑:“灵宁,同喜。”
凤仪宫门前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姜雪漪只和大公主简单示意后便坐上轿子回未央宫去了,独独剩大公主仍在门前安静地站着。
身边没了人,大公主再次看向天际,仿佛隔着云层就能看到夜晚的繁星一般。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天空,灵宁终于久违的感受到了平静。
她到现在都还清晰的记得母妃落水昏迷那晚,她到底度过了怎么难熬的一夜。
那一夜的情形,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身为公主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金尊玉贵,又有身份高贵的母亲为生母,她从小到大衣食无忧,事事顺遂,唯一的不快乐仅仅是母亲对她管教严苛,每每想要对母妃如二妹对母后一般撒娇的时候,母妃总是板着脸不高兴而已。
哪怕是后来母妃被禁足,她被皇祖母带着养了三年,皇祖母也将她保护得很好,不曾让她接触后宫的那些污糟。
直到那晚,是她第一次直面后宫的争斗和黑暗。
母妃死前冲天的怨气和悔恨,那副痛苦极了的模样让她又心疼又畏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临走还心心念念着仇恨不能踏实,为人子女,灵宁怎么能不心痛?
那晚母妃浑身滚烫高烧不止,药都已经喝不进去,嘴巴里一直说着胡话,时而哀哀哭泣,时而抽搐痉挛,口中还高声呼唤着,孩儿,孩儿!
灵宁本以为那是在叫她,连忙握住母亲的手说灵宁在这,母妃,灵宁在这呢。
可母妃却紧闭着双眼连连摇头,眼角不断落下泪水,呓语着,皇后……还我的儿子……皇后,都是皇后!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儿子……我的儿子!
听到儿子,她就隐隐知道母妃在说什么了。
她从小在母妃身边长大,虽说后宫的大部分事母妃都不愿意说给她听,可天长地久下来她也知道,早在她出生之前,母妃还曾怀过一个男胎。
那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活着,那便是她的亲皇兄,更是父皇的皇长子,尊贵至极。
可那个孩子没能顺利出生便小产,一直是母妃心中的隐痛,虽说平时看不出来,可母妃有时郁郁寡欢,心情不悦,她就知道,母妃一直介怀着此事。
她也知道,母妃和母后从不发自内心亲近,哪怕母后待她再好,和灵安一样的好也不行。
甚至母妃不喜欢她总是去凤仪宫和灵安一起玩,多待一会儿都要呵斥。
也就是那晚,她才想明白,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母妃恨母后害她失去了儿子,恨母后让她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可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太久,她苦于没有证据,无法报仇。
这么多年她一直耿耿于怀,难以放下,到后来不光恨皇后,更见不得任何人怀父皇的孩子,尤其是皇子。
所以母妃不喜棠娘娘,不喜和娘娘,不喜所有有孕的庶母,她的痛苦,她想让其余人都尝尝。
灵宁以前还不明白,为什么母妃如此温柔和善的一个人却总是看许多人都不顺眼。
那些娘娘们明明貌美温柔,对她也好,又没有得罪过母妃,母妃为何总是私下里不高兴呢?
就连母妃解除禁足后,她还曾问过母妃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棠娘娘,当初还准备毒药要害棠娘娘,因为在她眼中,棠娘娘并未得罪过母妃。
可母妃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僵硬的说她还是个孩子,不用管长辈之间的事。
如今是一切都分明了。
灵宁知道母妃做错了很多事,也知道那些庶母们都很无辜,可母妃并不是天生就是这副模样,她不去想那些事情的时候十分温柔,待她也很好。
在她眼里,母妃就是全天下最好的母妃。
之所以到后来面目全非,是因为母妃心中积攒了太多未果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