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又弹了一支歌曲和一支华尔兹舞曲;然后停了停,清了清喉咙,唱起他心爱的猎歌来
黄昏落新雪,
洁白惹人爱……
大叔唱歌像老百姓一样,天真地认为一支歌的意义全在于词,有了词就有曲,离开词的曲是没有的,曲子只是为了表达音节。因此,大叔的曲子就像鸟儿唱歌一样,非常自然动听。娜塔莎听大叔唱歌听得入迷。她决定不再学竖琴,而只弹吉他。她向大叔要了吉他,立刻就摸到这支歌的和弦。
九点多钟,一辆敞篷马车、一辆轻便马车和三个骑马的仆人来接娜塔莎和彼嘉。来人说,伯爵和伯爵夫人不知他们在哪里,非常焦急。
彼嘉睡得像死人一样被抬到敞篷马车里;娜塔莎和尼古拉坐上轻便马车。大叔把娜塔莎裹得严严实实,格外亲切地同她话别。他徒步送他们到桥边。桥上难以通行,得涉过浅滩绕过去,他就吩咐猎人们打着马灯领路。
“再见了,亲爱的侄女!”
大叔叫道,声音已不是娜塔莎原来熟识的声音,而是唱《黄昏落新雪》的声音。他们经过的村庄亮起点点灯火,散出好闻的烟味。
“大叔这人真有意思!”
当他们来到大路上时,娜塔莎说。
“可不是!”
尼古拉说,“你不冷吗?”
“不,我很好,很好。我真高兴!”
娜塔莎简直有点儿困惑地说。他们沉默了很久。
夜又黑又潮。马匹看不见,只听得它们在泥地里啪嗒啪嗒地跑着。
这颗天真善感的心,如饥似渴地捕捉和吸收着生活中的各种印象,此刻有什么感受呢?她心里装得下这么多印象吗?不过她很幸福。快到家的时候,她突然哼起来黄昏落新雪。她一路上捕捉着的旋律终于捕捉到了。
“捕捉到了?”
尼古拉问。
“尼古拉,你在想什么?”
娜塔莎问。他们喜欢这样相互询问。
“我吗?”
尼古拉回想着说,“告诉你,我刚才想,鲁加伊那条红毛狗很像大叔,如果它是人的话,它准会把大叔留在身边,即使不是为了他的骑马本领,也会因他的好脾气把他留下。大叔这人真好!你说是吗?那么你在想什么?”
“我吗?等一下,等一下。对了,我起初想,我们是在乘马车回家,其实天这么黑,谁知道我们在往哪儿跑,也许我们会突然现我们不是跑到奥特拉德诺,而是到了一个仙境。后来我想……不,就是这些了。”
“我知道你准是在想他。”
尼古拉笑着说,娜塔莎从声音上听出他在笑。
“没有!”
娜塔莎回答,其实她真的在想安德烈公爵,想他一定会喜欢大叔的。“我还在想,一路上都在想阿尼西雅做得真好,真漂亮……”
娜塔莎说。接着尼古拉听见她那清脆的无缘无故的幸福笑声。
“说实在的,”
娜塔莎突然说,“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幸福这样平静了。”
“尽是想入非非,胡说八道!”
尼古拉说,心里却在想“我的娜塔莎真是可爱!我再没有像她这样好的朋友了,今后也不会有。她为什么要出嫁?我真希望一直同她一起坐车游玩呢!”
“啊,尼古拉这人真可爱!”
娜塔莎想。
“哦,客厅里还亮着灯呢!”
娜塔莎说,指着黑暗潮湿、像天鹅绒一般的夜色中家里灯火通明的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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