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歆也笑,带着几分冷意,“听说卫氏世代工书,却不知还有这等手劲和眼力。”
卫钊接过歌伎送到嘴边的酒,道:“书法一道,不也就眼与手,二者不可缺一。一法通,百法通,如是而已。”
众人乍一听就觉得鲜,再一想还真有些道理,笑闹好一阵。
罗弘道:“敬道今日可出尽风头,你看几个娘子,目光灼灼,如饿狼见肉。”
几个歌伎柳眉横竖,与罗弘一阵打情骂俏,都道他嘴里没个好词。
以唇咬杯的歌伎身躯贴在卫钊臂旁,柔软之处撩人心弦,她声如蚊吟道:“妾擅曲,愿为郎君彻夜而歌。”
卫钊笑着摸她的脸,“佳人盛情本不该辜负,但婶娘幼弟都在驿舍,吃完了酒就该回去了。”
歌伎咬唇,含情脉脉地望着卫钊,又主动为他斟酒。在风月场里混了多年,她还真练就一双利眼,满座的士族子弟,唯有眼前男人让她眼前一亮,觉得不同寻常。
熊氏兄弟在和桓歆说话,劝慰道:“别理他,安邑卫氏如今不过末流,便是他封了建武将军,又如何能与叔道兄相比。”
“投壶小道尔,又如何能当真本事。”
桓歆听得心烦,豁然起身,说了一声“不胜酒力”
,就离开席间。走到楼梯处回头一看,众多士族子弟围着卫钊。他眸光沉了沉。卫钊没来之时,众人以他为。卫钊却好似自有一股豪爽霸气,短短一席酒就让江右子弟兄弟相称,无人不服。
桓歆到了楼下,被冷风一吹,酒劲却涌上来,两颊泛着熏红,又被脸上的脂粉盖了下去。
桓家两个仆从最是机敏,立刻凑了上来,问桓歆是继续喝酒还是回去。
桓歆听见上面传来歌伎弹唱,心头一阵烦躁,拔腿就离开灵犀楼。
仆从牵了马车来,桓歆眼睛一瞪,让他牵马来。
等马来了,桓歆骑马,仆从赶车,又叫上桓家侍卫紧随其后。
桓歆一身酒气和燥郁,仆从已知刚才楼里生了什么,嘴里骂道:“这卫氏子真不识,竟与郎君争锋,难道不闻桓氏之名。”
“聒噪。”
桓歆一马鞭抽了过来,直中仆役肩膀,疼地他辔绳脱手,摔倒在地。
桓歆怒道:“你道我不如他,只能以势压人。”
仆从知桓歆最是脾气暴躁,且喜怒无常,不敢喊痛,跪地求饶。
赶车的仆从在后面停了下来,有些不忍,忽然道:“郎君可知令元也到了豫章。”
桓歆转过脸来,“在哪”
仆从道:“在驿舍,她跟卫氏郎君来的。”
桓歆原本怒气勃的脸慢慢沉了下来。两个仆从蜷缩着身体不敢声。
桓歆沉吟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道:“走,回驿舍,把那个婢子给我捉来。”
仆从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劝。
驾马车的那个颤巍巍道:“郎君……”
刚一开口就对上桓歆阴沉的仿佛要择人欲噬的目光,立刻又缩了回去。
桓歆已经驾马前行,侍卫立刻跟上,一行人朝着驿舍方向疾驰。
夜风烈烈,刮在脸上寒冷刺骨。桓歆却觉得热血上涌。刚才灵犀楼里卫钊落他脸面,他就去把桓家赠他的婢女要回来。
想到这里,他撇了一下嘴,心道,那个叫令元的婢女原本就该是他的。
原来桓歆是桓温三子,喜武厌文,性格暴躁易怒,虽已定品却只挂了个闲职,历来不受父亲重视,如今桓氏掌八州兵权,在外无人敢惹他,到让他行事越偏激自狭,肆意狂放。
桓歆有两好,一好女色,二好音律。令元原是他祖母院里的婢女,弹得一手好琵琶,又知情识,好几次与他眉目传情,言笑晏晏。桓歆后院女人颇多,原想过年之后再去向祖母把令元要来,谁知他不在家时,家中突然把令元赠与了卫钊。
桓歆闻讯自是大怒,他视令元为禁脔,却不想突然归了别人,这是其一,还有一则,临贺郡公多次当着众人赞许卫钊,说他姿貌伟岸,亮拔不群。桓歆自幼甚少得父亲夸奖,听他如此说,对卫钊更生厌恶记恨。他本就是心胸狭隘之人,如今酒意上头,想起令元,更想起在灵犀楼投壶输给卫钊,顿时怒意狂炽,行事越疯狂。
侍卫仆从皆是心中叫苦,但又不得不听从命令,桓歆此人,刚成年之时就曾暴怒刺死近侍,在桓氏族内凶名赫赫,就因他行事不计后果,即使身为恒温三子,也没能委以重任。若是仆从侍卫不听他命令,只怕会有性命之危。
一群人如风般卷到驿舍前。
此时天色漆黑,只驿舍前点着两个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摆,光影晃动。
桓歆令刚才提起令元的仆从上前,询问情况。
仆从不敢隐瞒,只好将遇见令元前后详细告知。
桓歆越听越恼,咬牙切齿道:“好个贱婢,背主诛心,非抓她回来问个清楚不可。”
他唤侍卫上前,匆匆嘱咐几句。众人不能违他命令,只是点头,听令行事。
桓歆回头又问:“贱婢在哪间房”
仆从当日跟在令元身后曾见她上楼入房,当即将位置告知桓歆。
卫姌在天黑之前练了一副字,又去看望一回杨氏,回来后就洗漱睡下,屋里烧了火,温如暖春十分舒适,她睡地正沉,忽被一阵喧哗声吵醒,楼下似有人在闹,只是隔得远听不太清,她怔忪着翻身,正要继续睡,忽然心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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