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离开了太学,到了全无管束的地方之后呢?
连伪装公义平等的人都不会再有了。
这些事情,他们也并非毫无所觉。
只是因为年轻,因为还被人护着,所以暂时不用想得那么远。
可是不想,不代表不存在。
在潜意识中,他们也是很在意的吧。
否则为什么,对从医塾转来的沈遥凌会那么关注。
李萼紧紧咬住下唇,羞愧地垂下眸子。
她对沈遥凌的友谊,一开始其实也没有那么单纯。
那份喜欢里,细细掰开一算,其实有许多的好奇、期待,还有隐隐的焦虑。
他们是不如医塾的学子的,他们很清楚。
离开太学院的大门之后,就更加不如了。
父兄们在官场上本就有三六九等,财富和能力都需要日积月累,到了他们这一辈,差距只会越来越大,甚至有如云泥。
而就在这种时候,沈遥凌离开了他们视为不可攀登之境的医塾,到了他们这个不起眼的堪舆馆。
就好像,就好像承载着什么期望一般。
李萼曾经很害怕沈遥凌会再次离开这里,回到医塾去。
她希望沈遥凌能够证明,这个选择是对的。
那就仿佛,同样选择了堪舆馆的他们……也是对的。
今日王杰说的这些,戳破了他们无忧无虑的面目之下的隐忧。
气氛变得沉重,僵滞缓慢蔓延。
王杰有些后悔,用力地挑了挑嘴角。
用轻松的语调道:“嗐,我就说我不该瞎说的吧。”
“忘了吧忘了吧,就当我没说过——”
“不会这样的。”
沈遥凌沉默了许久,突然出声。
李萼怔然地抬头,看向沈遥凌。
沈遥凌窝在椅背里坐着,神色中有丝倦意,因此看起来显得散漫,眉眼淡淡,仿佛面前无论发生何事,她都会这样轻描淡写,不足为虑。
沈遥凌曼声道:“我曾对医塾的人说过,堪舆馆往后会比医塾更风光。”
“我是会信口开河的人吗?”
安桉顿了顿,用力地摇头。
李达也跟着摇头。
“那就是了。”
沈遥凌轻轻挑眉,“曾有人告诉我,地学是门极好的学科。你们只需要负责学有所成,我保证,日后你们一定会学有所用,今日的这些烦恼,便全都会烟消云散了。”
几人呆呆地看着沈遥凌,她分明说话的声量不大,用词也并不多么夸张,却自有一股笃定的力量,好似……好似神谕。
就连最愁肠百结的王杰也云开雾释,一脸神往,受到什么启发一般。
沈遥凌打发他们回去看书。
“典学们教授的课业都融会贯通了不成?浪费时间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回去温书。还学不会推步算历的人,不要再来见我。”
另几个人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紧张地大声道:“喔!”
他们精神振奋结伴出门,只有安桉流连不舍,转头问:“遥遥那你现在去做什么?你明明都已经全部学会了。”
“我?”
沈遥凌低着头的微笑有几分高深莫测,“我要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