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义父,还有二十余日的路程。”
他恭敬地回应。
月泉淮已经懒洋洋地斜斜躺下了,单手支头,姿态闲适又随意:“你知道该怎么安排。”
岑伤当然知道该怎么安排,眼见月泉淮已经闭上眼睛再次哼起了小曲,便无声地一躬身,恭恭敬敬向外退去。
“端木珩——”
月泉淮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了,岑伤急忙停住脚步,毕恭毕敬地等着义父接下来的话。
“——这次做得不错。”
月泉淮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那双勾人的凤眸里含着思索,慢吞吞地落到岑伤的身上,将他的浑身上下扫视了一个来回。
感受到义父正在用目光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岑伤几乎又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他强逼着自己站好,将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全部扔了出去。
义父面前,不得失礼。
他警告自己。
月泉淮单手支颐,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自己这个得力又懂事的义子片刻,勾人的凤眸眨了眨,唇角一挑。
“不错,”
义父的声音轻佻而懒散,岑伤敏锐地品出其中淡淡的笑意,他还来不及去探究义父的情绪来源,便听见自己的名字被义父以同样的语气轻飘飘地吐出唇齿。
“岑伤。”
竟是难得夸赞。
岑伤陡然意识到义父说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巨大惊喜将他差点砸得头晕转向,岑伤的呼吸一时急促得让他说不出话,他几乎是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掩住眼中的惊喜与狂热,恭敬地向义父行礼道谢。
“多谢义父……”
“义父!”
回忆与现实中的呼唤叠在一处,过于清脆的嗓音和周围低低的轻呼拉回了岑伤的神智,他抬眼望去,只见点玉手持燃火的长剑,扭头惊喜地看向月泉淮:“义父,真的成了!”
“哦?”
月泉淮饶有兴致地眉梢一扬,满含兴味地望着点玉手中被火焰包裹的长剑:“以内力化作实体火焰覆盖在剑上么?有意思……不过,剑身如何?”
点玉挽了个剑花,手腕一甩,长剑上的火焰瞬间熄灭。他抬起月凌霄,只见剑刃锋锐依旧,寒光四射,在明丽的月光下清寒夺目,如冰如月。
“嗯……有点意思。”
月泉淮语气玩味,唇角微扬,他盯着点玉手中的月凌霄,伸手向旁一抓一收,旁边新月卫的腰间长剑便飞进他的手中。月泉淮挽了个剑花,漂亮的眉眼骤然一厉,寒光一闪,一剑直奔点玉飞刺而来。
点玉猝不及防,如此之近的距离下他只来得及用剑勉强护住周身关键部位,面对面地硬吃了月泉淮一击。双剑相击,一记铿然脆鸣漫天回响,火花四溅,点亮月泉淮兴致勃勃的眉眼,也照亮点玉茫然又惊慌的眼眸。
“轰”
地一声,点玉飞了出去,与岑伤擦肩而过,后背重重撞上高大的古树。他滑落于地费力地喘息着,努力地想要用月凌霄撑着自己站起来,却也只是勉勉强强地坐起身,呼吸紊乱不已。
岑伤迈步走了过来。
他弯下腰,不动声色地掰开点玉的手指,从他手中拿起毫发无伤的月凌霄,目光迅速地一扫而过,转身恭敬地将其递到姗姗来迟的月泉淮面前:“义父,剑身完好,没有裂纹。”
月泉淮单手负于身后,微微歪了头,目光噙着几分笑意,从头至尾地扫过锋寒清锐的长剑。他伸出二指托起剑身打量着,无形的内力涌进他的手中,月泉淮指尖一弹,层层内力在长剑上回荡出清脆干净的铮铮鸣响。
月凌霄完好无损。
“不错,不错。”
月泉淮眼中笑意更浓,他弯下腰,将还没站起身的点玉拎了起来,轻啧一声,声音难得带上几分柔和,却又难掩嫌弃之意:“新招数不错,可惜,反应还是慢了点。”
点玉咳嗽两声,抹抹嘴角,抬头乖巧又孺慕地望着月泉淮,牵住他的一片衣角晃了晃:“义父之前说让我多琢磨些有用的,我都听义父的!义父,我回去再多练练,等琢磨好了,我再来找义父,义父到时候再帮我试试招好不好?”
“那便等你琢磨好了再来找老夫吧。”
月泉淮心满意足,习惯性地拂了拂肩膀,转身将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离开。
岑伤本能地抬脚就想跟上。
“伤哥。”
身边传来一声轻唤,岑伤回过头,只见点玉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笑容有种奇特的透明感,好像一块薄薄的冰,竟让岑伤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照镜子的错觉。
一丝诡异的寒意爬上了他的身体。
点玉冲他笑着,摊开了手。
“我的月凌霄,伤哥该还我了。”
岑伤皱眉,甩手将剑抛还给点玉,转身大步跟上月泉淮离去的身影。
夜幕降临,星光洒落,林中一片漆黑寂静,又洒下点点银白皎洁的明光。无声的黑白光影交织着流淌过岑伤的肩头,他就那样缀在月泉淮的身后,好像一个孤独又沉默的影子。
点玉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清凉的夜风在身旁吹过,点玉转身望向高远的夜空,那里有繁星万点,争先恐后地眨着眼睛,任性得无拘无束。林中千叶无人管,飒飒含风乱有声。那风是清润的,微凉的,无形无体的,无孔不入的。点玉任由那顽皮的风拉扯他的一动不动的衣襟,吹乱他千丝归束的长发,最终只卷起他幽远绵长的目光,自在地奔向遥远的未知的自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