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乙昨儿个晚上沐浴洗头,今日着了新衣裳,戴了新发赞,好好给自己描了描眉,打理了额发和鬓发,此番正式的打扮,就连在宫中替皇后行走都不曾有过。
她这样不为旁的,就为了给自己亲娘壮声势。她娘亲昨天成婚,按理说新娘三日回门,但众所周知,将军府这个门,白木樨是不能再回来了。而玄乙又要在初八回宫伺候皇后,所以只能今天去娘亲的新家,同她和后爹吃上一段团圆饭。她务必要盛装出席,不能让杨家人看轻了。
说起后爹杨怀州,玄乙至今还是有点心惊。
他这一招请求明旨赐婚,虽说一劳永逸,让娘亲彻底摆脱了奴籍成了良民,也让污言秽语的议论断了不少。但他胆子也太大了,他当时求陛下赐婚的架势,若真计较起来,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要挟了。若不是他将陛下和中宫的反应料得那样准,又舍得割让银钱,这事儿恐怕很难善终。
他敢行这样一步险棋,而且竟真的让他成功了,不得不说这后爹身上有点东西。
玄乙越琢磨越对,对着铜镜狠狠点了点头,决定还是要跟后爹搞好关系。今晚上直接叫爹怎么样,会不会显得太轻浮……
玄乙收拾好了,高高兴兴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在院子里巡查的画眉叫住了。
“玄乙你要去哪?都快用晚饭了,本想着喊你
一道吃。”
“姐姐怎的不早说。”
玄乙脸上流露出遗憾:“我要去杨府一趟,毕竟明天下午就要回宫了。”
“哦……这样啊。那你早些回来,实在不行你定个时辰,我让人去接你?”
“多谢姐姐,我带着忍冬,回头吃完了叫青稞送我们回来就成,他会功夫,姐姐不必担心。”
“哦……好……”
画眉向来心直口快,此刻这样吞吞吐吐,倒惹了玄乙生疑:“姐姐,你可是心里头有事想同我说?”
画眉想了想,屏退了身旁的下人,走到玄乙跟前:“我方才瞧见父亲从外头回来,魂不守舍的,叫他也不应声。我本琢磨着是姨娘……你娘亲成婚,他心情不好,出去借酒消愁了。可我方才给他送了茶,他身上没有酒味,只睁着一双眼睛坐在那,叫人看了害怕。但他不愿同我多说,至于子规……母亲身子不好,子规在照顾着,而且她近来性子也古怪,我怕她说错什么,所以……”
玄乙听了这话,便明白了:“姐姐放心,我今天吃了饭早些回来,去看看父亲。”
画眉点了点头。
前脚玄乙出门,后脚鸿鹄便回来了。
李倾海如今在京任职,鸿鹄又在兵部,这年关下,朝廷有不少关系需要走动,家里出了妾室嫁人这档子事,父亲的脸面挂不住,不能出门,只好他去听那些闲言碎语。
鸿鹄一进门就看画眉站在墙根下,踹一棵石榴树。
“都是执掌
家中内宅的大姑娘了,怎的还这般不拘小节?”
鸿鹄笑着说道。
画眉见是大哥,立马垮了脸:“你快给我找个大嫂吧,这内宅我真是管够了。小时候我还瞧不起白姨娘,瞧不上玄乙庶出的身份。如今瞧着,白姨娘真是有本事,有她在,咱家后宅的账目竟十年不乱。我昨晚上只看了厨房的账本,就头疼了半宿。玄乙更是厉害,柳婆子那人要让我碰上,我是做不了那么周全的,又快又狠,还占着法度和情理,我还做什么姐姐,我都想喊她姐姐了。”
“母亲呢?今天精神如何?”
“子规陪着呢,还是老样子,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的,不过左右这两天能吃些东西,也不烧了。倒是父亲……”
画眉又将父亲那头的情况跟大哥说了一遍,大哥也是纳罕,朝父亲书房去了……
玄乙刚走到杨府门口,便看见陈天忌从另一头走过来。
玄乙的步子顿了顿,脑海里又浮上了丹青阁那日的羞人画面,照着往日,玄乙肯定是拔腿就跑的,可今天却不行,这是回宫前和娘亲最后一次见面了,而且她还有桩事情要问娘亲和后爹。
就在这进不得退不得的百般挣扎之下,玄乙竟痴痴站在了当场,乃至陈天忌走到她身边时,挑了挑眉:“在等我啊?”
李玄乙自诩伶牙俐齿,宫里那些犯了错的小妃子见了她没有一个不头疼的,背后都议论她如此年轻却说话如此难
听,可一到了陈天忌跟前,玄乙的嘴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现下她又憋得涨红了脸,半天才啐道:“你有病!”
陈天忌被她骂得哭笑不得:“我有什么病?”
玄乙不想跟他纠缠,迈着大步往门里头走,嘴里嘟囔着:“你病大发了,你狂妄自大,你自恋成狂,你不知羞……”
“什么?”
陈天忌听不清她说什么,跟在她身后,越走越近,想听个清楚。
玄乙打好腹稿,转身就要骂人,但陈天忌却没收住步势,两人霍然撞在了一起,玄乙鼻尖的痘虽然消了,但上回的疼痛还音容宛在,这又来一回,生生给她撞出了眼泪。
陈天忌见她又是捂着鼻子泪眼朦胧,赶紧问道:“你没事吧?你怎的突然停下了?!”
“你就是有病,要不然我怎么一见你就倒霉,你快找人看看吧你!”
玄乙仰天长哭。
内院里杨怀州正在来回溜达,琢磨着怎么才能让玄乙今晚上叫他一声“爹”
,便听见外面院子里有个丫头在哀嚎。
他走过去,见是玄乙,赶紧上去:“怎么了这是,诶呦鼻头怎么这么红?”
“爹,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