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也得,做饭好吃吧?”
说来惭愧,乔肆二十多工作了也不会做饭,每天蹭的都是公司食堂。乔肆撇了撇嘴,她想的是很美的。
“必须得做饭好吃,否则不找,绝对不找。要不找个家庭煮夫吧,他在家给我做家务,我出去赚钱养他。”
“说啥呢!怎么也不能让你养着他啊,他自己也得有赚钱的本事才行!不管是家务还是赚钱,你们俩都得一块分担才行!”
母女俩笑着闹了一会儿,妈妈突然深深的叹了口气。
“你啊,不嫁人也行。无非是妈跑的勤快一点,妈给你做一辈子的饭。当然了,这以后如果妈妈不在了,你非得找人搭伙过日子的时候,一定得找个会做饭的。知道你懒,这样你洗个碗就行了,做饭就让他来做。”
可乔肆却忽然泪流满面,她想。
可我大概是一辈子也遇不到这样的人了。
因为我爱的人不在这里,我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他是人为创造的,就是一串冷冰冰的代码,他的样子是别人捏造的,声音是别人赋予的,灵魂也是别人加注的。
也是别人,将他毁掉的。
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做饭,如果他不会,那我应该会扒拉着求他学学吧,当然如果他是个自觉的那就更好了。
后来,妈妈也走了,那年她四十三,还是不会做饭,也没能找到那个人。妈妈走了她也不用难过,因为妈妈是笑着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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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继乔笙走之后存的大半积蓄都留给了照顾她母亲后半生的父女,自己辞职去旅游,一边接稿赚钱一边走。她很好,就是很累了,橙子接二连三的电话和短信也改不了她的死志。
她走了那么多地方,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留恋,让她驻足,就好像她早已经走过了无数比这些更多的地方,那些都留不住她,这些也是一样的。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城市。她偷偷的,爬上了新装修好的高楼,她实在是想不到别的自杀方式了,现在房价高得离谱,她顺便卖给熟人一个人情吧。
她也要死了,就是苦了橙子和继父继妹了。不过,他们应该能理解的对吧。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我所留恋的东西了。
活着没有渴求的东西,没有爱着的人,没有能去的地方。
这里静悄悄的,只有逐渐下沉的夕阳。乔肆默了一下,举起已经恢复出厂设置的手机,又松手。手机从二十几层的高楼掉下去,好一会儿才听见细微的碎裂炸开的声音。
乔肆检查了一下衣服内兜密封好的身份证和遗书,这才放心的打开一个墨绿色的瓶子,捏着鼻子灌下去,然后像是天边的那抹余晖一样,轻巧的跳下了地平线。
——
不管展开这封遗书的是什么人,什么职业,我都向您致以真诚的问候: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乔肆。跳楼之前还喝了农药,特意买来的,以防自己有被救回来的危险。身份证和遗书一起被密封起来装在内侧的口袋里,你们应该看到了,所以不用大费周章的去核查我的身份了,手机已经被我格式化摔碎了,你们就别想了。
嗯,死了啊,我死后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很惨不忍睹吧。还真是不好意思,要麻烦你们了。
我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母亲在不久前的一段时间去世了。这一生碌碌无为,小半辈子存下的钱也已经被我上演一通爽文桥段,辞职后到处旅游花光了,事实上,我已经比我预想的死的太晚了。
小时候我因为父母的关系就早早想过死,但顾忌母亲挚友又怕死挨到了高考结束。生活也确实有在变好,我考上大学,母亲也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于是我步入了社会,被神奇的力量支撑到了二十七,又想要去死了。但是我又听说了,三十岁才是人生的开端,有钱有闲想干什么都行,于是我又撑到了现在。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五十岁后的人生了。
但实际上,我的人生,倒不如说大部分普通人的人生,都没有纸上那两句话概括的那么轻易。我们绝大部分人麻木又疲累的生活在世上,为了一日三餐奔波忙碌,创造不出什么价值,也根本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
我花了将近十年才让我的母亲脱离我的周身,去找她自己热爱的东西,可有些女性,一辈子都被困在怪圈里,用为你好之名进行让子女痛苦的道德绑架,这是女性不独立的悲哀,是男权父权社会的残忍映射。
没有人正视女性的需求,没有人看见学生日复一日的压力,没有人在乎普通人的死活。
离婚冷静期,性侵,调休,家庭暴力校园暴力网络暴力,远远不止这些。
我是一名动画工作者,但也不尽然,至少,我是一个创作者。从什么时候开始,创作受到了无穷无尽的限制,从老师的自嘲,再到同事的疲惫,我们究竟从什么时候成为了囚鸟,又被堵住了嘴,夺走了笔。原创作者的作品得不到保护,盗窃者逍遥法外拿着别人的成果沾沾自喜,劣币驱逐良币,
生活在这样拘束的世界,让我感到格外疲惫,我感受不到一丁点的自由,我什么都创造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所以,我去死了。
我的死改变不了什么,遗书也改变不了什么,作秀的官僚在第一任主席的画像前贯彻的是形式主义,黑心资本企业家剥夺榨取打工人的价值,只为了不择手段的赚钱。
但是至少,这一刻,我能放自己自由。
……
警察看完了那封遗书,最终深吸了口气,无力的垂下了手臂。
而在女性尸体附近那抹若有若无的虚影,也不为察觉的跟着一起消失了。
乔肆的死会改变什么吗,这无法保证,或许她的痕迹也会像自乔肆十九岁做了那个梦醒来时就陪伴在她身边的幽魂一样,不声不响的就消散在这片天地了。
有的人停驻了时间,有的人也要继续向前走,就像这个不停运转着的宇宙,不会止步。
按理说喝下农药她应该五脏六腑都烧得厉害,可她栽下高楼的时候,感受到的只有灵魂出窍般的轻盈,半点不适都没有。就好像有什么人轻轻的揽住了她,将她带离了这个开始衰老的躯壳。
没有一点疼痛,没有一点寒冷,就这样轻松的,飞离了这个她不爱,也并不恨的世界了。
原来死亡会是一件这么轻松的事情吗?乔肆放任自己的意识回归虚无,直到又过了很久很久,乔肆在一片黑暗空间睁开了眼。
按理说确实是死了才对啊,乔肆摸了摸后脑,从地上坐了起来。她睁眼看见了这片虚无的黑暗空间,低头一看,她所处的地面倒映出了她现在的样子。
是十九岁那年?
乔肆一下子沉默了,那一年她过得不好不坏,好的值得一提的或许就是考上大学了,坏的是,被七创社气了个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