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自然一些:“跟您关系也不大,就没告诉您。”
刘芸之似乎笑了一下:“是吗?”
都说母子连心,到了这一刻,顾梦东几乎可以感受得到刘芸之的心情。他看着母亲满脸的倦容,心里不免酸涩:“妈,其实您不用太自责,有些事不是您能决定的。”
刘芸之摇了摇头:“人活一辈子,总要犯点错。可我却错得太离谱,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人竟然是那姑娘的爸爸。明明是我做错了事,可这些年来我还总用自己的错误去惩罚她……说来是我对不起他们家,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刘芸之叹气,两行混浊的老泪顺着她消瘦的面庞滚落下来,她继续说道:“妈一直都知道,这些年里,你们之间生了那么多事,可你对她却一直没有忘怀,别人走不进你的心,因为那里早就满满登登的。我原本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梦东,你恨妈吗?”
顾梦东握了握母亲的手,挤出一个笑容:“妈,我都说了这不是您的错,就是我俩……没缘分吧。”
或许是话说得太急太多,刘芸之有些气息不平,她微微喘着气,半天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她的气息逐渐均匀,人却已经有些困倦。她迷迷糊糊地说:“希望我们的缘分只有这辈子,下辈子你不会再因为妈妈过得这么辛苦,你是妈的好儿子,妈希望你永远开开心心的……”
话说到一半,她又昏睡了过去。
顾梦东怔怔地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皱着眉头,强忍着情绪。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害怕过,害怕失去母亲,害怕失去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对着母亲的睡颜好一阵出神,直到有人轻轻敲了敲病房门。
他回过头,是照顾刘芸之的一个小护士。她朝他招了招手。
他犹豫了一下,将母亲的手放回被子下,起身走出病房。
原来是顾母的主治医生刘医生听说他来了,叫他去办公室一趟。
刘医生给顾梦东看了顾母最的检查报告,顾母的情况一直在急恶化,如今癌细胞已经生了肺转移。顾梦东默默听医生说着,不作回应。
刘医生叹口气说:“你要有心理准备了。”
他该有什么样的准备呢?准备失去她吗?
顾梦东捏着顾母的检查报告,微微点了点头。
关于重查莫景铎一案,情况就如景博弈说的那样,当年案件的主要负责人难辞其咎,但是像顾母这种只是参与案件,执行上级任务的处罚会相对轻一些。而且以顾母目前的情况,基本上没有继续调查的意义,所以检查组来医院询问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几天之后这件事就有了结果,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案件的主要负责人李军被刑拘,并对其展开了进一步调查,其他参与案件的在职人员也都被停职要求配合调查。
报道一经布,立刻受到了广泛的关注。“莫景铭”
、“冤假错案”
乃至“李军”
都成了网络热搜名词。刘芸之的名字也曾在这些闻线索中出现过,但毕竟她只是众多参案人员中的一个,很快就被其他的信息淹没了。
与此同时,莫家人也成了这件事情的焦点。媒体三天两头造访,让莫语汐不胜其烦。
她原本一直瞒着母亲,就怕母亲听说实情后情绪过于激动,但是闻铺天盖地地报道,媒体踏破了莫家门槛,她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她不放心,想把莫母接到自己的住处,莫母反而安慰她:“你爸被判死刑的时候我一个寡妇带着你们两姐弟都没有想不开,如今他沉冤得雪了我该替他高兴才是,怎么会想不开?”
“妈,您跟我就别硬撑了。”
莫母却说:“我听说这件事后也想了很多,说一点都不怨那是257不可能的,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也被折磨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想再花力气去怨恨谁。再说你爸爸那个人好赌酗酒,坏毛病那么多,所以有人才会先入为主地怀疑他。说来说去也是他运气不好。如今所有人都要为做错的事付出代价,这就够了。倒是你,语汐,事已至此,我们就看开一些吧。”
看开些?莫语汐看不开。
媒体将案件情况公开的第二天,莫语汐在公司遇到顾梦东。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写字楼里人不多。两人在公司走廊擦肩而过,顾梦东突然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在所有事情大白于天下后,她还真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顾梦东看着她纤瘦的肩膀,和微微低头时露出的一段白皙的后脖颈,心中无限柔软。他斟酌了片刻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我……还是想替我妈说声对不起。”
过了好一会儿,莫语汐回过头,面色沉静地说:“其实我爸能沉冤得雪我也就知足了,至于其他的谁对谁错我不愿再去想了。”
顾梦东探究地看着她:“是吗?”
莫语汐垂下眼,淡淡地“嗯”
了一声。顾梦东缓缓走到她面前。她依旧低垂着头,他正看到她头顶上的旋。有句土话说,“一个旋愣,两个旋横”
。莫语汐只有一个漂亮的旋。顾梦东以前时常嘲笑她做事傻傻的,有点缺心眼,就是应了这句土话。其实,在他心底里从未觉得她傻,相反他知道她背负着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长大,他心疼她,也欣赏她可以活得天真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