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陆别尘分毫都没有放手。
“留下,任何后果我来负责。”
他直视着孟廷重复了自己的话,沉厚的嗓音中像是闷着雷。
孟廷的眼神有些变化,但仍然不肯妥协。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中,一直弓着腰趴在自己膝盖上的顾慎如突然一头从轮椅上栽下去了。
“呀,病人休克了!”
一旁的护士看见了,惊叫一声。
“先进抢救室!”
陆别尘神色一紧,即刻做出反应将人抱起来。另一边的外科医生也迅速跟上来:“先用抗生素,核酸测了没有……”
像是看不见的雷暴突然炸开了,让在场每个人的心脏都在快速地跳动,有的只是紧张和担忧,有的却充满了恐惧与痛苦。
抢救室里待命的医护在外科医生的指挥下忙碌起来。室外,孟廷终于抖着手签了同意书,之后很快,顾慎如就躺在平车上被推去了手术室。
一切安静下来后,陆别尘默默地退回急诊室,锁眉望着顾慎如被推走的方向。他的目光幽深、黏连,而又动荡。如果有旁人细看,或许能发现此刻的他面色泛白,额角凸起的青色血管在有规律地搏动。
孟廷离开前,将他深深地看了几眼。
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沉默紧绷得如同雕塑,一直到有新的病人进来。
来的是个老太太,抱着一个哭闹不止的小男孩。他垂目片刻敛住了情绪,抬臂将孩子从老人手中接过来,抱在怀里轻声地哄。
……
顾慎如醒来时,手术已结束了。
第一眼看见的是母亲有些焦虑的脸,目光流转却没有扫到别的人,没来由地就感觉一丝失望从心底攀上来。
但很快一张面孔就闯进了视线,那感觉立刻消失了。
“醒了。”
陆别尘来到她的床前,微微俯下身。他的目光语调在顾慎如看来皆很平静。
无情。她脑子里划过两个字。
“还疼么?”
他问。
其实还好,只是肩背酸酸的,腹部插引流管的地方有轻微的钝痛,并且作为一名运动员,顾慎如对疼痛的忍耐力其实比普通人要强不少。
“……疼呀。”
然而她点了一下头,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看见陆别尘将手抬起,虚空地掠过了她的手,最终却只是把镇痛泵的按钮递给她,平淡地说:“太疼的话就按一下。”
于是那一丝失望又重新攀上来。
陆别尘没再看她了,直起身向孟廷交代了一些术后注意事项后就转过身去查看同房的其他病患。顾慎如用余光瞟着他的背影,心底有异感在涌。
病房内冷白的灯光落在穿白大褂的男人身上,将他的皮肤漂得非常白。她也分不清他是长高了还是变瘦了,只觉得他的身形比从前更加轮廓清晰,刀削的肩线、后颈嶙峋的棘突、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
原来一个人,在几年的时间里可以变这么多。
原来人在变了这么多之后,还可以这样好看。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发药,遮挡了顾慎如的视线。她眼前一空,莫名不爽地闭上眼,听见陆别尘与护士交流了几句,然后便走了。
脚步声到门口时候,忽然又听护士小声叫住他:“诶小陆医生!给你带了烧麦啊,放桌上了回头趁热吃点,没糯米的,好消化。”
由于离得很近,这句话不该听见的话被顾慎如听得很清楚。
烧麦?
没有征兆地,她心里狠狠拧了一下,意识在一瞬间里被扯回好久之前。
那时候,她还住在雪城,是一个在冬季里大雪漫天,夏季晴空万里的北方小城。
雪城没有什么陆医生,只有一个剃着寸头,肩膀宽宽的少年,家在一条充满烟火气的旧巷子中,是那种老老的红砖小排楼,前面临街的部分用来经营小超市和早餐铺,后面住人。
他家的早餐铺常年售卖一种南方烧麦,里面包的是糯米、虾仁、香菇、咸蛋黄之类,与雪城流行的大葱牛羊肉馅北方烧麦完全不同。
就是这些烧麦,让顾慎如在十几岁的时候第一次相信了缘分。
最初尝到它们还是在很小的时候,那时孟廷除过本职工作之外还要做一份夜班兼职,凌晨下班时习惯顺路买早餐回家。就在她厌倦了所有包子蒸饺油条的时候,孟廷发现了老巷中的早餐铺。
“新开一家店,你尝尝喜不喜欢。”
结果她一尝即真爱,从小学吃到初中都不舍得再换口味,爱吃到偶尔招待梁芝来家蹭早饭都得抠搜地把烧麦先藏起来。
不过,她也不总是这么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