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走了。
肖玉芳望着杨老三的苍老背影,眼里涌上了泪水。
院子里,肖长功坐在椅子上,眯着眼晒太阳,似乎睡了。突然他一个愣怔醒了,挓挲着手,踉踉跄跄地朝东厢房跑去。
肖玉芳正在东厢房里穿工装。肖长功跑进来叫着:“玉芳,不好了,不好了!”
肖玉芳问:“怎么了,哥?”
肖长功说:“我刚才眯着眼睛码了码,天爷呀,咱老
肖家没有一个工人了!我退了,你办舞厅了,德龙下岗了,德虎傻了,德豹跑了……这国家以后怎么办啊?不用工人了吗?这些日子我就在街头上转,没看见有工人骑着车子上班啊,自行车车把上也不挂饭盒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肖玉芳说:“哥,现在啊,交通发达了,自行车就少了,工人就是上班呢,也都是坐班车,现在没人拎着饭盒上班了,厂里公司里都有自助餐了。”
肖长功大摇其头道:“没味儿了,没味儿了,没工人味儿了。”
肖玉芳笑了:“你成天工人味儿工人味儿的,我问你,工人到底什么味儿?”
肖长功道:“你叫我说,我也说不清,反正你在我眼前一站,我光闻味儿就知道你是不是工人,什么手艺,几级工。”
肖玉芳笑了:“哥,你这不成仙儿了吗?”
肖长功背着手自言自语地走了……
日光斜映下,肖杨两个人穿过空旷的车间,走进锻轧分厂班组。
杨老三坐下,拿出一卷图纸。两个人并头研究起来。杨老三说:“这是乡镇企业提供的图纸,咱们分析分析。”
两个人看着图纸,研究着。
肖玉芳说:“三哥,这些东西都在我心里,这些年虽然一直没捞着直大轴,可我每天梦见的就是直大轴啊!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就在炕上躺着,回忆着你教我直大轴的每一个细节,
每一个动作,这些东西都吃到我肚子里去了,都在我血管里流着啊!没有这个梦,我恐怕熬不到今天,师傅,我谢谢你……”
杨老三被彻底感动了:“玉芳,你说说,那个年代的人有多傻呀!为了一门儿手艺,遭了这么些年罪!”
肖玉芳道:“三哥,我不后悔!”
夜深了,空旷的车间里,两人还在研究着,杨老三面前一溜摆着十八把大小不一的锤,锤柄上已经没有了颜色,他教肖玉芳如何在大轴上一锤定音。
杨老三说:“你记住了啊,这回直的是主轴,一两个人干不了,大伙一块上,到时候,哨子在你嘴上,你就是总指挥!”
肖玉芳说:“三哥,我心里没底儿,还是你上吧。”
杨老三一瞪眼:“胡说!死你也得给我上,我给你保驾,怕什么!来,看这四把锤,都怎么用。”
杨老三作着示范。
肖玉芳满脸大汗,挥着锤。
空旷的车间回荡着锤声,杨老三关键地看着她,恍惚间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肖玉芳还是那个整天缠着师傅要学直大轴的天真姑娘……
回到家里,肖玉芳对着院里一棵枯树满头大汗地抡着大锤,吭哧吭哧地砸着树干。她在练臂力和锤功。
肖长功拄着拐棍,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在动真章儿的头一天夜里,杨老三还在锻轧分厂里教肖玉芳直大轴。杨老三一边教着,一边逗着当年和肖玉芳的台词——
杨老三说
:“你看我干什么?早点儿教会你咱俩就两清了!我也完了,没绝活儿了!”
肖玉芳说:“我就恨你这句话!”
杨老三道:“那你还要怎么样?你还要叫我干什么?”
杨老三提着词:“你说啊,还叫我干什么?”
肖玉芳道:“以后再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杨老三:“咦,我这么说怎么了?我就这点玩意儿,完了就完了,在你眼里,还是个老光棍。”
肖玉芳恨恨地说:“我就不许你这样说,你不是老光棍,你心里清楚,你不能上了楼就撤梯子!”
杨老三道:“不,你听我说,你不能这么撒泼,咱们俩……”
说着说着“哈哈哈……”
二人大笑。
杨老三问:“玉芳,和你说个事行吗?”
肖玉芳道:“说吧,三哥。”
杨老三说:“你和曹春明也离了,你的心愿也遂了。”
肖玉芳道:“三哥,你说!”
杨老三说:“咱俩的事啊……”
肖玉芳道:“直完大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