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同事小孟发微信:“你还来吗?”
我等下要去参加同事婚礼,据说有露天大席,我十分期待。
我赶紧回复:“来呀,典礼开始了吧?”
“早开始了,你再不来婚宴都开始了。咱同事两桌都满了,我给你占个座吧。”
小孟全名孟煜辰,我所在的部门叫基础课部,下面有英语,数学和计算机三个教研室。小孟是计算机教研室的,管语音室和机房。
据他说自己是学霸,十六岁就考上北师大,本科毕业就来这学校工作了。因整个部门他年纪最小,这个名字也拗口,同事都叫他小孟。
我们学校在郊区,是五所院校聚集的大学城,每天早晚有班车往返。大多数教师不坐班,无需朝九晚五,平时坐这个班车通勤的,其实不多。园区五所学校,只有一辆班车。偶尔超员,司机就让站在过道上,有交警时蹲下。
我上车的站点是市内最后一站,头一天坐车,就赶上没座。我站在司机旁边,交警出现,司机让我蹲下,然后,嫌我蹲的不对。
这时,小孟把座位让给我,并示范躲避交警的正确蹲法。
打那以后,每天早晨,他都帮我占个座。我则每天早晨帮他带早餐——煎饼果子,作为答谢。
放下手机,我觉得挺好笑。
班车也占,婚礼也占,这是一种新型友谊——占座之交。
到了地方,我微微震撼。
偌大的露天院子,一望无际的圆桌,白衬衣黑裤子的服务员,立在各处。
这些服务员个个体态匀称,腰背挺直,十分专业的样子。
高台上,身着白纱的新娘,背对宾客。一群女孩,挨挨挤挤站在新娘身后,粗看要有十几二十个。
还有抢捧花环节。
外国电影里常有这样的桥段,婚礼抢到捧花,不久便可觅得良缘。身为相亲屡战屡败人士,我觉得自己很需要一些玄学加持。
我有心上去,可是,眼见着人家都已经列队站好,现在过去,未免突兀——倒不是怕人笑我恨嫁,只是不习惯众目睽睽之下当显眼包。
我兀自遗憾,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陈小茉!”
我回头,远处一个服务员,挥着手走过来。
我当下赞叹,这郊区大席,服务比大酒店还好。服务员居然知道每个客人的名字。
我也向他挥挥手,台上已经在喊:“三!二!一!”
转过头,新娘已经将捧花抛出。
原本站得齐齐整整的一群女生,“呼啦”
一下作鸟兽散。
台上顷刻空空荡荡,花束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径自向台下飞来。
我站在原地,眼看这东西离我越来越近。
我知道自己应该闪开,人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弹不得。
大脑发出的逃跑指令,经过漫长的反射弧终于传到脚,那束花,已经结结实实糊我脸上。
该说不说,花倒是挺香。以及,今日份显眼包,非我莫属。
“陈小茉你没事吧……”
我坐在地上。有人把眼镜递到手里,我接过戴上,抬头道谢,才发现,刚才喊我的不是服务员,而是跟服务员撞衫的小孟。
他平时上班,常穿格子短裤配T恤,T恤五颜六色,再拎个水杯,就像个起晚了赶去上课的学生。今日穿上正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我发现他其实还挺精神。
我们这一桌是新娘同学,有几个刚才也在台上抢——啊,不是,躲捧花。看见我过来,不住问候。有一个还挺不好意思,表示谁也没想到大家都跑了,跟商量好似的,不然也不会砸到我。接着,从包里掏出一瓶半化的矿泉水,让我冰脸。
“疼得厉害吗?刚领导说了,要是不舒服,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小孟低声询问,语气关切,只可惜表情没配合好,那张白净的脸上,一整个儿笑意盎然。
我把矿泉水瓶贴在脸上,没好气道:“没见过社死啊?”
“这种形式的,还真没见过。哎哎,开玩笑开玩笑……”
小孟摇手笑,“你这人,这么不识逗。”
我翻个白眼,小孟却拿起那个捧花,在我胳膊上碰碰:“哎,这可是老天爷死乞白赖给你的,赶紧放好了。刚人家司仪都说了,抢着这个,下一个结婚的就是你。”
我接过花束,淡绿的茎秆上,一串串小小的白色花朵,花瓣细长卷曲,露出黄色的花心,倒是不难看。
我叹口气:“那我是不是就不用相亲了。哪天早晨起来,拉开窗帘,就有个盖世英雄,踏着五彩祥云来娶我……”
小孟看看我:“那得多吓人呀……”
我不解。
“你想,你一拉开窗帘,窗户上趴着个人。蜘蛛侠呀?”
小孟一脸正色,继续说道,“再说了,动物驾云,估计更不行了。”
我把花束往桌上一放,翻个白眼:“好好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