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绰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官差打扮的人对向而坐,占了堂中一个四人坐的位子。两个人正时不时望向他们一家这边,然后阴阳怪气几句。
不远处一张矮凳上还坐着个戴镣铐的犯人。那犯人很瘦,被揍的鼻青脸肿的,显然一路上受了不少罪。面前只摆了一个了霉的馒头和一碗凉粥。
驿卒赔笑道:“二位差爷,您桌上有羊肉啊,那包子不就是羊肉馅儿的?不瞒您说,那边的上官乃是赵郡李氏的,往长安方向去。此等世家大族,咱们还需恭敬些不是?他们人口多,小的一忙完那边不就赶过来了么?还请多包涵!”
“既然他们是往长安去的?差爷我怎么没听说过呢。这年头,总有那不三不四的歹人冒充名门世家,为兄的我在长安可遇到过不少。你可不要让人给骗了啊!便如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那官差指着一旁的犯人道,“区区一介布衣,居然敢跑到长安去上封事,妄言宫市、进奉、盐铁之弊,状告浙西观察使。那是什么人?宗室皇亲,深受圣人信任!他是个什么东西?浙西布衣!不守本分跑去长安瞎闹一通,还不是要遣返回原籍,害得我们兄弟二人要跑这趟远差!”
上封事是中国古代臣下向皇帝上书言事的一种方式,具体做法是将奏章用皂囊缄封后呈进,以防内容泄漏。这一做法始于西汉宣帝时期,到了唐初至玄宗时期,大臣上封事的时机多在出现天象异常或生灾害时,用以表明皇帝自责或接受批评的姿态。
“呀,那二位差爷辛苦了。差爷提醒的是。”
驿卒奉承了一句后,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他们的文书入住时都已验看过了。小弟我在这洛阳渡口驿当差多年,这南来北往的人啊自问也见过不少,是赵郡李氏的人,绝对错不了!”
闻听此言,两个官差这才罢休。
“既如此,没羊肉的事,我们也就不计较了。你去后厨看看,还有什么好菜,再给我们兄弟上几道来。”
“好嘞,我这就去。”
驿卒一溜烟跑了。
其实,他们只是与赵郡李氏结了亲,二人还未成亲,打着李二家的旗号入住驿站,刘绰是有些底气不足的。
听到那犯人是因为状告浙西观察使李锜才被收监送回原籍,刘绰倒对那犯人生出几分敬意来。同时,她想到,会不会李锜派尹九出来还有别的任务?
除了全羊,桌上还有许多其它菜肴。刘家人虽多,却根本吃不完整只羊。刘坤为了不显得自家太过霸道不合群,便吩咐人分出几碟子赠给其余食客们。
如此一来,便是负责押解的两个官差都再说不出什么旁的来。
趁着分餐的这个空档,刘绰吩咐李诚悄悄给那犯人送去了一碗热粥和几个肉包子,再问问详情。
宫市的事儿她听李二、张建封、张愔都提过。内廷那些宦官打着为天家采办的名义,欺压良民,巧取豪夺,引得怨声载道。张建封也曾向圣人提过宦官的过分举动,只可惜皇帝本人信重家奴不予理睬。
一旁的官差见诚管事自有一股骄矜的气质,没敢多做阻拦。又想起适才自家出言不逊,恐怕已经得罪了人,难掩尴尬地小声恭维道:“不愧是世家出身啊,为人真是大度豪迈,连这个倒霉东西都没落下。”
李诚也不理睬他们,只笑看着那犯人道:“我家主人请教阁下的名字?”
那犯人艰难起身,周全行礼道:“在下崔善贞,烦请兄台代我转达,崔某多谢你家主人厚赠!崔某做的事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绝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不守本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