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样多的百姓跪地哀求,这只能代表父母官的无能。
宋景年皱了皱眉,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究竟生什么事了?
最前方衣着稍整洁些的老人深深叩,“草民等为殿下送行,愿殿下此去长安,万事顺遂,乘云上九霄。”
身后人于是也随之跪倒,齐呼:“为殿下送行,愿殿下此去长安,万事顺遂,乘云上九霄。”
沈明恒微怔。
那老妇人连同她的小孙女赫然也跪在人群中,他大抵猜到生了什么事,忙走下台阶将老人扶起,笑道:“孤当怎么了,原是来赶孤走的。”
老人年轻时读过书,虽科举不第,到底也是如今幽州少有的文化人,故而一致被推举出来。
他不肯起身,坚持道:“殿下心慈,我等却不能成为天下的罪人,还请殿下勿要顾惜我等,遵循上意,早日返程回京。”
他们对朝中事知之甚少,听到圣旨便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皇帝催促太子回去。
皇权在他们眼里仍是不可侵犯不可反抗的,所以,沈明恒怎么可以留下来呢?抗旨罪在不赦啊。
若是沈明恒因为他们失了圣心,丢了太子之位,他们有何颜面见天下人?
其余百姓不善言辞,只会跟着念,但字字句句皆是真心,恳求之意并不少分毫。
老妇人尤为恳切,她强行按着小孙女跪倒,眼中不乏惶恐。
无数人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沈明恒身为太子距离皇位一步之遥,唾手可得天下,按理来说不可能放弃,可老妇人仍是不安。
她隐约觉得,沈明恒对她小孙女说的话是认真的。
老妇人越想越是担心,找了左邻右舍将事情一说,人人都觉得她的担心格外有理由,便相约着往府邸来请沈明恒收回此念。
平民百姓没专门学过礼仪,只能一下接一下地叩,一开始还会跟着老秀才念,到后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繁杂思绪缠绕在一起,让他们分不出心神思考,偏偏还得压抑着痛苦与不舍,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好成全少年的草长莺飞。
“恭请太子殿下回长安。”
“殿下一路顺风,岁岁平安。”
“殿下,求您回去吧,不要管我们了。”
愿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少年灼灼如耀日,当高悬长空,不被世俗困顿。
秦离洲蓦然有些无措,在此之前,哪怕用尽他所有的想象也不会想到这幅场景。
从前凡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律砍过去就是,也不是没有涕泗横流求饶的敌军,他都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但现在这种情况,他该怎么处理?
秦离洲茫然而又惊惶地转头看向沈明恒,恰巧对上了宋景年的眼神。
宋景年也正看着沈明恒,眼中似有星光点点,他嘴角含笑,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能比他的主君更得民心了。
沈明恒目光沉沉如水,他没看自己两个下属,只专注地看着前方跪倒在地的百姓,微不可查地失神了一瞬。
他再度弯腰将老人扶起,秦离洲与宋景年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往日总带着三分散漫笑意的太子殿下忽然敛了神色,便显出几分不容反抗的凛然来。
被他搀扶的老秀才只得起身,大抵是不想让沈明恒再次弯腰,周围跪伏着的百姓不等他扶就自觉地站了起来。
沈明恒整了整衣袖,缓缓下拜,对他们郑重一礼。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多谢诸位为孤送行,孤定当不负所托。”
这大概是同意的意思。
百姓们交头接耳,小声地出一声惊呼,而后便眼眶微红地笑了起来。
虽然是达成所愿了没错,可谁能舍得沈明恒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