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和三十一年年关,皇上终究是过去了。不过身子就此也坏了许多,好好歹歹地,撑到了瑞和三十七年,九月里病了,十一月初宾天,没能过了七十整的万寿节。
瓜尔佳氏瞧着永瑛成了新帝,自己做了太后,挪到了冷冷清清的宁寿宫住,摩挲着椅上泛着冷光的龙头,遥想了一回当年她做小女孩儿的时候,曾有一回在这里拜见孝惠章皇太后,那时候她哪能想到,有朝一日,她自己也会住在这里呢?
那时候,也只有……五六岁的年纪吧。
真是眨眼间,就是六十多年。
曾经的那些人,只剩下她自己了。
未嫁的时候,以为会永远在一起的阿玛、额娘,哥哥、嫂子,妹妹、丫鬟。
嫁给了五爷之后,和她们争斗争宠庶福晋、侧福晋,后来五爷成了皇帝,她淡了争斗的心思,却仍旧不能不防备如妃、恭妃、简嫔、淳嫔。
时常相伴说话的,钩心斗角妯娌,循亲王嫡福晋珂里叶特氏。
满怀嫉妒和艳羡的,端亲王福晋巴林氏。
还有她厌恨了几十年的,可如今已记不起面容的,端亲王。
他们都死了。
叹了口气,瞧见旁边的小丫头有些紧张的模样,瓜尔佳氏又安抚地笑了。
她当年第一次入宫的时候,约莫也是这样子?
抬手拍了拍那小丫头的手背,肌肤真是嫩得能掐出水来。不过轻轻一拍,就红了一片。
这就是年少啊。
她又笑了笑,抬头向那小丫头道:“怕什么呢?哀家也是你皇嫲嬷。既是过继给了皇上,以后啊,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番外二
现在怕是真的大限将至,然而回顾自己的一生,爱新觉罗.弘历却忽然觉得,这七十多年,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自己。
他这一生,究竟做了什么?
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
究竟有些什么意义,什么价值?
又有什么事情,是终生难忘的,是做的值得,是纵使后悔,也坚持了的?
他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评判。评判自己,这一生。
幼时,似乎他要比自己的亲弟弟,如今已经过世多年的瑞和帝更加出彩。
年幼的时候。那时候阿玛还住在藩邸,只是康熙爷的庶子,额娘只是那座藩邸里一个格格,但是他却好似是将普天之下的光彩都汇集在了自己身上——后来他才知道,那种自得,其实只是因为见识浅薄,所以才会成了井底之蛙,自高自大。
但是,如果日子就那样下去,经过几十年的时光,他也会有成长的时候,会有豁然开朗的一天。定然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事无成。
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登上帝位的是他,他会如何的令大清更加繁华。
如果当年被皇父重用,寄以厚望的是他,他会如何的一展长才。
当年被皇祖父接进宫里的是他,他会如何的让众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可惜这也只是幻想罢了。
或许从最初的那次见面,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日后对自己影响深远的人,就已经决定了。
被那个人所看重,所亲近的,不是他。
于是进宫的不是他,被重用的不是他,做了皇帝的也不是他。
而得到了那个人的,更加不可能是他。
于是他的一生,或许就是从那次初见,就已经决定了的现在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