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冰地,对人爱搭不理。
有些事即便她不承认,但心里也还是清楚的。她知道,要不是因为她爹是赤赫城的城主,这男人一定是一个字都不更她多说的。但也是这一点让她收到了吸引。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把她当太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拒绝,而她第一次尝到被拒绝的滋味了,这感觉很特别。
她的眼眸打量着何愈的眉骨,鼻梁,和流畅的下颚线,然后依依不舍的从何愈那张漠然的脸上移开,最后终于注意到了与何愈同乘一马的有愧。
她不由抿住唇,据她所知,何愈向来不近女色,身边从来没有什么莺莺燕燕。这让她奇怪极了,她爹除了她娘以外,还有三个小妾,最小的那个不过比她大几岁;她的哥哥跟她爹一脉相承,不仅养了不少美妾,还跟窑姐们交情匪浅。她以为男人都是这样的,一个不够,两个不多,三个勉强,多多益善。可何愈却不是,他始终独身,像在默哀一样悼念亡妻。
她不由好好打量起有愧,有愧比她大上几岁,生得普通,只是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多看几眼刀觉得有些韵味,但……但怎么比得上她呢?
从小大家都夸她长得好,是个美人胚子,还未成年家里的门槛就被说亲的给踏平了。她这么好,这么优秀,没有哪一点比不上她。“她是谁?”
赫颖抬起食指,指尖指着有愧,抿着唇。
“这是在下的私事,不恼小姐费心。”
这个问题很简单,但却莫名地踩到了他的痛脚,他的心里渐渐烦躁起来,不想再多谈下去。
“何大哥去的时候可还没这一号人,怎么回来别的都没带,倒带了个小丫头。”
赫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若是何大哥身边缺一个丫头伺候,那就跟我说啊,何必从外面找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
这话有些难听,传到有愧的耳朵里,听起来困窘极了。这就是她要避险的原因,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既非亲眷,又非主仆,何愈也不曾说清过这一点,他仅仅只是在师父面前给了一个轻飘飘的承诺,说会这好好照顾她。可怎么个照顾法呢?把她留在身边当个端茶递水的丫鬟是照顾,把她收做小妾也是照,顾给她找个好人家家了也是照顾,但这他都没有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她抱在马上,锁在身边。
听到丫头两个字,何愈的眸色微沉,他现在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更不明白自己对她到底怀着的是一份怎样的感情,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要把人留在身边,一直到他看清楚,想明白为止。而在他清楚明白之前,她绝不是一种卑微的身份。“颖小姐多虑了,”
何愈冷冷地说,“这是伍茴姑娘,是我这次在白水山山谷里遇见仙人的徒儿。精通黄岐之术,通过去,晓未来。我是特意跟那仙人软磨硬泡了好些时日才讨过来的。因为是仙人的徒儿,也算得上一个半仙,自然要好好款待,不说是放在屋里供着,但至少得好差好水,所以颖小姐那儿若真是多几个丫鬟,那便送我一个,也好照顾。”
这话说的有愧听着心里直冒气,她哪有这功夫啊?在师父跟前学了五年,到如今也只学来了一点皮毛,师父说这种事儿是学不来的,全凭自己领悟,有慧根的一点就通,没慧根的,任他钻研大半辈子,也是个门外汉,而她运气不怎么好,属于没有慧根的那一种。现在何愈话说得这么大,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到时候圆不回来,她倒成大骗子了。于是默默伸出一根手指,使劲戳了戳何愈的腹部。何愈的腹部**的,她那三脚猫的一指禅对他压根没有任何杀伤力。他在马上纹丝不动,嘴边却露出一抹轻笑。
“呵,”
赫颖眼皮翻了翻,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只见的小动作。她不怎么相信何愈的话,什么仙人半仙,都是江湖上扯一面破旗子招摇撞骗的小痞子,没半点本事,就会看人下饭,跟他爹爹就说大富大贵,跟她阿娘就说旺夫帮夫,跟她就说什么能嫁一个如意夫君,可这不都是废话吗?但话又说回来,这人估计真有点本事,不然怎么能把何愈给哐进去?
赫颖:“听何大哥这么说,这位姑娘还真有点本事,那我还想请姑娘给我算上一算。”
来了吧,有愧愤愤地剜了何愈一眼。这小姑娘的那点心思,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之所以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又是咬牙切齿,又是张牙舞爪,恨不得把她皮给剥了,无外乎是看上何愈了。何愈算算今年也有三十,正是而立之年,身上既有还未褪尽的少年气,又是千锤百炼之后的沧桑和沉稳,确实是招这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喜欢,她那时候就是这样,喜欢的不得了,更别提是这小丫头了。
赫颖将手伸了出来,手心朝上,没好气地说:“看出来什么了吗?”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虽然有愧道行浅,但跟着师父混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学来了几句套话。跟这年纪的小姑娘算命,求来求去,说来说去不外乎是姻缘两个字,于是张嘴便胡诌道:“姑娘手掌红润白皙又有有光泽,手心纹路清晰,是富贵命,能嫁贵夫,婚姻幸福美满。”
这话虽然一听就是套话,但再怎么俗套也是吉利话,而没人不喜欢听吉利话,于是赫颖心里暗喜,但面上还是冷笑一声,说:“又是这些话,我娘请的那些人也是这么说,我真是听都听腻了,就没有点新鲜的?”
何愈开口打断道:“颖小姐这是做什么?远来是客,伍茴姑娘这几日风餐露宿跟着我们奔波,现在连城都没进,哪有什么功夫跟你闹着玩?”
赫颖的嘴角耷拉下去,这话有点重,是训斥她不懂事。可她不一直都这样?但怎么从前没跟她发过火,现在却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人跟她凶。她心里委屈极了,双唇飞快地蠕动了几下,然后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你,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颖小姐,不要叫我颖小姐,你怎么总不听?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死我了,我不玩了,不玩了!”
她一边哭一边拽进手里的缰绳,将马匹掉了个头,然后用脚后跟烦躁地踹了一脚马肚子,呜呜地骑马走了。
“诶,”
何愈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半大的孩子,理亏了,说不过人了,就开始用耍泼耍赖大使哭功,真叫人没辙。“你去看看她,”
何愈回头,对两手枕在脑后,乐呵呵看戏的白梁说道。
“我?”
白梁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地说:“我去看看她?凭什么啊?我才不去呢,要去你去,谁爱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的。”
说完又将手枕到脑袋后面,昂起鼻孔,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演绎得淋漓尽致。
“怎么,不认我这个大哥了?”
何愈道。
“不是,”
白梁软了几分,他挠了挠头,说:“我去了又有什么用?她又不是生我的气,我去也只能给她当出气包。这种事儿,解铃还需系铃人,非得大哥您亲自出马才行,她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谁都不听,就听你的。”
“叫你去你就去。”
何愈道。
白梁长叹一声,认命地说,“行行行,我去还不行么?都是我的小祖宗。”
然后软绵绵地扬了扬手里的马鞭,缓步追早已绝尘而去的大小姐。
把白梁打发走后,何愈牵起缰绳,他看着前方,然后对有愧说道:“她是赤赫城城主的小女儿,任性管了,你多担待。”
他的手臂再次靠上了她的腰,但这一次,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酸溜溜的,像是吃了一粒没输的樱桃,酸得她牙疼,“任性也不是跟谁都任性,也只有在真正在意的人面前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