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开门,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嗓音虽然压得低低的,但依旧掩藏不住里面的气急败坏:“大过节的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医院来对着我哭?是你犯了病,还是在用什么奇怪的方式咒我死啊?”
谭嘉雨也来了气,咬着唇忍住泪,控诉道:“在你心里我现在的形象真就变得这么恶毒?”
任平生只觉冤枉:“那我挑个月圆之夜,凌晨三四点盯着你一句话不说就默默流泪,你觉得诡不诡异?”
“任平生,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谭嘉雨突然抬眸盯着他,水雾迷蒙的大眼睛里一片波光粼粼,看上去特别无辜可怜。
她陡然换了话题,还是两人重逢以来一直在回避的话题,任平生一时有些愕然,愣怔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说话,谭嘉雨更加伤心难过,眼泪也流得越发汹涌。这些年在国外,逢年过节都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无论什么时候,下班回家面对的都是一室冷清。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想,当初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如果没出国,那现在的他们又是怎样的呢?
如今她回国了,然而中秋佳节却还是一人孤寂冷清,才突然醒悟到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她越哭越伤心,掩面蹲了下来,忽然又伸出一只手拽住任平生白大褂的衣摆,把这些年一直压抑在心头的那份沉重,终于凿开了一道口子,猝不及防地全部倾泻了出来——
陆酒酒穿过走廊,兴致勃勃地往骨科值班室这边走过来,还没转过拐角就听到了女人的哭泣声,还以为是哪位病人家属,心下不免唏嘘同情。
结果走近了才听到那句‘任平生,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条件反射的就停了脚步,心慌意乱地躲在拐角这边不敢出去。
明知道听墙根不好,但就是挪不动脚,潜意识里就想知道任平生会怎么回答。
然而他并没有出声,陆酒酒分不清心里是喜是悲,紧接着,又听到谭嘉雨哭着说:“其实,当年我一到美国就后悔了……”
“可走的时候跟你把话说得那么死,我也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决不允许才来就灰溜溜的爬回去。于是我就忍着,拼了命的学习,培训,参加各种课题实验手术,尽量让自己忙得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想这些。”
“时光一天天过去,我看起来也越来越游刃有余,可那都是表象,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内心深处的那些懊悔、委屈、无助…以及想念,通通都糅杂在了一块儿,悄无声息的,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然后会在某一个极限来临的那天,彻底将我碾压,埋没……”
她说完这些,那边足足沉默了好几分钟,在陆酒酒都以为任平生依旧会不置一词的时候,不期然间,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既然那么艰难,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那清清浅浅,温柔怜悯的语气,全然没了半点平日里的飞扬跋扈。
陆酒酒心里无端一慌,总觉得这种气氛之下,紧接着应该就是男女主角既往不咎,重修旧好的戏码。
不过几秒之间,她果然就听到谭嘉雨说——
“平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一刻,陆酒酒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月饼礼盒……
…
今天中秋节,她早几天就知道任平生今晚会值夜班,于是就有了那个‘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给他一个说起就起的浪漫’的打算。
临睡前调好闹钟,半夜偷偷出门叫车。
玫瑰水晶月饼是她跟着网上的教程学的,做砸了不少,现在礼盒里的这四个,是从几批成品里千挑万选出最满意的四个。
兴冲冲地来了医院,不敢打扰他,直接去了护士站,值班的护士小丁跟她说任医生已经下台了,应该在值班室休息。
于是,她来了值班室……
她后来晃晃悠悠的回到护士站,把月饼交给了小丁,撒了个谎说:“任医生可能睡着了,发微信都没人回,你明天帮我交给他吧?”
等出了医院,坐上车,眼泪直接就像决堤的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
之前还大言不惭的跟左岚吹嘘,要明确他的心意之后再考虑放不放弃,如今死到临头才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引颈受戮的那份潇洒泰然。
回到家,她将自己扔麻袋似的甩到床上,裹起被子,呜呜呜地当真哭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
这一晚注定彻夜难眠,她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反正最后上气不接下气地打哭嗝的时候,眼泪还像关不上的水龙头,潺潺流得欢快。
第二天直接赖床不起,早饭不想吃,连起来刷个牙洗个脸的心情都没有,心里还盘算着要把剩下的假期就这么躺在床上丧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