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的草编小龙已经堆了一座小山。他反反复复编了好几个,最后都不满意。不过也无妨,毕竟这礼物既拿不出手也送不出去,慢慢编着就是了。
宫城巍峨,掩在夜色之下,如同蛰伏的巨兽,愈显得城下人影渺小。
夜风掀开兜帽一角,赫然正是谢昀。
已经入夜,庆元宫灯火未熄。
谢从澜正亲手扶起跪拜之人:“朕岂当得起夫人大礼。”
书案上放着一封信,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与林氏、林遐有关的消息。慧云夫人静声道:“只愿了结罪人时,能帮到陛下。”
“夫人所说,朕已知晓。”
谢从澜温声道,“只是朕尚有一事不明。”
“昔日谢昀在位,一心与您修好,若您开口,由处理这些事情,想来比朕更容易些。”
听到谢昀的名字,慧云夫人神情微滞,眼角一层薄薄的皱纹亦凝固了片刻。
她没有忘记这个儿子,但不能相信他。
“我不仅要林遐死,更要太皇太后付出代价。”
二十年一幕幕掠过眼前,她平静开口,“他是念旧情的人,被太皇太后教导多年,为了他的皇位,他的名声,也不会放下一切替我报仇。”
至亲之人亦可相疑至此。
谢从澜颔不语,吩咐人仔细送慧云夫人回去。
外头脚步声渐远,谢从澜却看向帘后之人:“慧云夫人在此,你又难得入宫,何不见一面?”
谢昀踏出层层帷幔。
看着昔日皇宫的主人,谢从澜抚掌感叹:“朕说合作,你便敢来,也不怕是借机取你性命吗?”
铲除林氏,谢昀是最好的助力。
自己注定不会重回皇位,不会威胁到皇位,又愿意帮他扫清林氏这个障碍,他还有什么不情愿合作的?况且,再怎么与自己接触,他也不会失去朔月,何乐而不为?
种种回复,谢昀却都懒得说,答得干脆:“我人就在这儿,没有后手,要杀便杀。”
谢从澜凝视他许久,谢昀亦两手空空地回望,脊梁挺得很直他的脊梁一直挺得很直,但内里似乎已经死了,撑着他脊骨的只剩习惯。
这世间似乎没有东西能牵绊住他,甚至方才慧云夫人的猜疑也没有让他泛起丝毫波澜。
对于谢昀,谢从澜的观感确实复杂。
一面,他年长谢昀近十岁,确确实实是看着这个孩子自无人问津之地挣扎向皇位,确实有几分交集和感情,不然谢昀也不会在知晓真相后写下将皇位传给他的遗诏。
但另一面来说,自己的一切却又尽数来自这个比自己年少的人,这多少令他觉得挫败,因此时时试探磋磨。
但见他如此,却又生出几分廉价的同情和叹息。
人心复杂,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