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一老,自然而然就会渴望天伦温情,这是人的天性。元启帝几乎没有和“家人”
相处的经验,云若辰带给他的感觉竟让年迈的皇帝感觉有些……新鲜。
“皇上,时辰快到了……”
张元凑过来轻声提醒道。
这时元启帝才发现日头逐渐偏西,晚宴的时辰就快到了。他点头起身,本来举步欲行,却忽然回头看了看云若辰和赵玄。
“你们两个孩子跟朕一块过去吧。”
“是!”
云若辰欢喜地应了下来,落后半步跟在元启帝身后往摆宴的和泰殿走去。和泰殿紧挨着熙华宫,所以鸿胪寺官员们将入宫的宾客安置在熙华宫是有原因的,直接就能从大甬道将宾客引到宴会上。
一路上的宫娥内侍纷纷隔着老远就下拜,眼角却都在云若辰身上扫过,人人都在揣测着这小女孩是谁家贵女。
银翘走在队伍的最末端,心情却激动得像山呼海啸一般。自家郡主能陪在皇上身边,这是何等的荣耀?她早把先前受燕阳郡主欺负的屈辱忘了个精光,脚步就像踩在云端上似的,几乎以为自个在做梦。
云若辰却在暗自打量着赵玄。
暗红的高墙衬着他雪白的大袖衫,简单到极致的强烈对比,少年玉雕般的侧脸宁谧淡然。她才想起来,一下午的时间,她竟没见他笑过。
太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差不多的年纪,叶慎言和他比起来就像个皮猴,一天到晚坐不住。教他学相术的时候,叶慎言唧唧哇哇问个不停,烦得她真想拿教鞭时不时抽他一顿。相对而言,赵玄安静沉稳得不可思议。
要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如此早慧的少年呢?
云若辰移开了目光,心思已转到了叶慎言身上。
就在她离开京郊山庄不久,聂深也带着叶慎言走了。旁人只知道聂管事告病回乡,带走一两个小厮在路上服侍也实属平常,云若辰却明白聂深肯定回到了属于他的江湖。
聂深会遵守诺言将叶慎言训练成她需要的帮手吧?因为,她也必须面对她的江湖。
云若辰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随着元启帝走进了和泰殿。
这一天晚宴上,云若辰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皇叔诚王云照辉,一个青白面皮的矮胖男子——之所以脸色不好,大概是被元启帝对她意外的“宠爱”
刺激的?
诚王身形圆润,乍一看是福相,但五官却都凑在一处像是没好好长开,云若辰看得暗自摇头。
靖王诚王两兄弟都不是明显的帝皇面相,要判断他们谁能坐上皇位的确困难。而他们的父亲元启帝却真是十足十的皇帝脸,高得不可思议的额头,一管又长又挺的鼻子,即使老了也还是那么有气势。
其实所谓帝王之相,无非是一个“奇”
字。云若辰看看包子亲爹又看看胖子皇叔,果断地决定还是看点美好事物来洗眼睛,比如——赵玄。
若单纯从面相上来判断,赵玄比那两位亲王还更像皇嗣呢。不过……
咦?
云若辰心头涌上一种说不清的疑惑。她右手在袖中暗捏手诀,想要推演赵玄的命格,却忽然像被一股暗涌冲击着头部似的,霎时间眼冒金星,差点没站稳!
不可能,她居然算不出他的命格?
这根本是不该发生的!
赵玄并非她的至亲,又不是术士,为何她非但不能推演他的命格,还被天地元力反扑了一把?
这只有一种可能——赵玄的命格很特殊,但她眼下元气全无,修为降低,无法窥探天机。
而一般说来,只有能影响千万人的大人物,才会有这样的命格……
赵玄,只不过是前朝皇室的遗族,却生了这样奇特的命格,对他本人来说是好是坏呢?
云若辰隐隐觉得不安。或许,她该离他远一点?
她却不知,赵玄竟也有与她同样的想法。
:祥瑞?
若按庆朝旧例,皇家时节庆典其实并不少。除夕、立春、端午等等,都有规定的庆典活动。像这八月中秋,宫中也是进行赏月、拜月活动的。
可惜元启帝多年来“清心修道”
,这些例行聚会除了除夕外基本都中断了。所以这回中秋宫宴的举办,才让众人议论纷纷,不知元启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现在众人的疑惑又增添了一项——皇上到底偏爱哪位皇子呢?
在今天以前,大多数人都认为诚王比靖王更有即位希望。可眼看着皇上对靖王所出的华容郡主格外青眼,人们又开始拿不定主意了。难道说,皇上因为近来靖王在赈灾一事上的表现,对这位王爷的能力有了新认识,又看重起他来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啊!皇上从来都善变得很。
这让许多人在担忧皇上要削减宗室待遇的同时,还多添了一项心事。听闻皇上近来身体不太好,莫非真是……要定下太子谁属了?
宫娥内侍们流水般将新鲜的瓜果月饼送上来。红软多汁的石榴、鲜润清甜的葡萄,更有产自西域的甜瓜,都是平时少见的佳果。内造的月饼也和外头卖的大不相同,细沙猪油馅外裹着甜咸适中、焦黄香脆的饼皮,用精致的饼模压成小小巧巧的式样,色香味形都诱人之极。
而后又有人送来蒸熟的大螃蟹,附着一套套“蟹八件”
,隔着老远就散发出浓郁的鲜香。中秋吃蟹也是庆朝宫中的老传统了,专门挑选鲜活肥大的螃蟹来洗净,包上蒲叶蒸熟,吃完再饮用苏叶汤,而后用苏叶来洗手,规矩一套一套的。在太祖、太宗时,中秋宫中蟹宴甚至会邀请百官参加,席上才子赋诗、教坊奏乐,乃是难得的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