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泉法师,别来无恙?”
李凤桥起身还礼。田知棠端坐不动。
老僧法名“清觉”
,“明泉”
是其号,李凤桥称其号而不呼其名是为尊敬,且“法师”
是对通达佛法之僧人的特有称呼,乃是仅次于精通经、律、论“三藏”
的“三藏法师”
之尊称,绝非什么僧人都能用。百姓大多不知其中分别,平日里只管开口乱叫,李凤桥自是博学之人,岂有不知之理?单凭他这一声尊称,足见清觉老僧身份不凡。
“我才现身旬日,你们一法寺的人就到了。这算不算小人长戚戚?”
田知棠头也不回地嗤笑道。一法寺是佛门祖庭所在,佛武兼修,佛法精研以无境堂为上,武道修习以无相堂为尊。寺名“一法”
,据说取“万法一法”
之意,至于“万法一法”
究竟又是何意,恐怕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反正朝野间时有人说佛门要的是“世间万法皆佛法”
!倘若此说不虚,一法寺的寺名便不可谓不霸气,然而这份霸气显然有着充足底气,在千载底蕴传承的加持下,佛门不仅在武林中是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在庙堂上同样人脉深远手眼通天。作为曾经的一法寺无境堂三长老之一、如今的燎州第一丛林法明寺方丈,清觉乃是天下闻名的佛门大德高僧,地位尊崇无上。田知棠态度如此无礼,本就对他满心敌意的净嗔僧人浑身劲气震荡,怦然作响彷如雷鸣一般,双拳紧握身作猛虎扑击之势。
“不可!”
李凤桥与清觉同时喝止。
“师父!李前辈!”
净嗔僧人满脸不甘。
“出去!”
清觉沉声斥道。
“清觉,你身为得道高僧,怎收了这么个徒弟?”
田知棠又摇头讥讽,“你们一法寺的招牌再瓷实,也经不得自己人一砸再砸。”
“十数年佛法清音,竟化不去他满心戾气……”
清觉听得懂田知棠的弦外之音,却不为所动,只是合掌微笑,“岂不知猛虎出柙,必伤人而自伤。”
“原来佛门高僧也会指桑骂槐。”
田知棠闻言冷笑。
“也许是好言相劝,也许是指桑骂槐。”
清觉呵呵一笑,走到茶几前坐下,伸手将桌上两只茶壶分别提起,揭开盖子嗅了嗅,“哦?原来茶一样,只是壶不同。”
说完,清觉细细端详起两只茶壶,又指着茶壶笑道,“壶,有好有坏,喜欢哪只,自然就会用哪只。用不同的壶斟出来的茶,味道也就有了高下。其实茶还是那茶,心境不一样罢了。”
老僧稍作停顿又道,“心有佛,所见无不是佛。心有魔,眼中无不为魔。”
“自己疑神疑鬼,却道他人心中有魔。原来是佛是魔全凭你们出家人一张嘴。”
田知棠不无揶揄地笑了起来,“世人总说公道自在人心,其实啊,公道不在人心,而在某些人的两张嘴皮子上。”
“好教檀越知晓,佛祖也动明王怒。”
清觉依旧微笑,并不与田知棠作口舌之争。
“佛祖也动明王怒?这话倒是有点意思。”
“罗刹亦为十二天。”
清觉又道。
“‘佛祖也动明王怒,罗刹亦为十二天’?”
田知棠微微一怔,脸上浮现出古怪表情,旋即又指着清觉对李凤桥哈哈大笑,“你看看你看看,到底是出家人,平常与人打惯了机锋,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竟能将威逼利诱之言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清觉笑而不语。李凤桥面色沉凝。佛道势大,就连朝廷都要礼敬三分。可田知棠对清觉如此不假辞色,竟是一点余地也不给彼此留下。
“兵者不祥,有道不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