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东窗事那一日,楚煜盛怒之下一字一句地向我砸过来。
“你可知岭南那几年尸骨遍地,他是被人从乱葬岗里扒出来的?!”
“你可知他三岁不到,便被拖着跪地行乞,稍有不慎便被人关入柴房整日整夜不给吃喝?!”
“你可知他因无父无母,被多少人欺负嘲笑?”
“他本该是我大胤至尊至贵的太子殿下,是你,你叫朕的太子匍匐在尘埃之下任人屈辱!”
我从未体会过如此深刻的痛彻心扉。
我没想过他吃了那么多苦头。
我以为他没有锦衣玉食,却吃穿不愁,没有万人朝拜,却也快活自在。
南辞战亡后我谴人去过岭南,皆是说那对夫妇对他疼爱有佳,他同市井百姓一般念书、求学,日子过得普通,却也没有太多烦忧。
我暗中关照了一些那户人家的生意,之后担心惹楚煜和父亲怀疑,收手不闻不问。
我不知他去到那户人家之前的过往,亦不知他们竟然举家搬来京城。
我与楚煜之间嫌隙陡生,但凡见面,便是争吵、争吵,还是争吵。
他不听我的任何解释。
南辞已死,当年那暗中被调走的八千谢家军,父亲最终没有动手,楚煜亦不知情。
南辞死后父亲一蹶不振,谢氏早已不足为患。
当年我做的那些,都成了愚不可及的笑话。
“即便有八千谢家军,你就如此笃定他能取我性命?”
楚煜认定了,“你只是担心谢氏获罪罢了!”
他甚至质疑我对他的感情:“谢南栀,你一颗心都是歪的,是朕的错,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爱慕过朕,你根本就不想嫁给朕不是吗?!”
我百口莫辩。
我无法证明若当初没有送走宥儿,父亲一定会置他于死地,亦无法证明我对他的爱,对宥儿的爱。
楚煜说事实胜于雄辩。
事实就是谢氏并未对他构成威胁,而宥儿,真真切切地被我送走,吃了那么多苦头。
楚煜查清真相没多久,父亲亦知道了这件事。
他入宫那日,恰逢一场倒春寒。
父亲眉眼间的冷意却远比那北风刺骨。
“栀栀啊,这就是我悉心教导的栀栀,是你母亲自幼呵护的栀栀,是谢氏倾全族之力培养出的好嫡女!”
“不忠,不孝,忘恩,背义。”
“你负了父亲,叛了宗族,你害死了你至亲的弟弟。”
“为父,真对你失望啊。”
若说宥儿曾经的遭遇令我心如刀绞,楚煜和父亲的每句话,都不啻于削肉剔骨。
他们的每一声否定,每一句指责,都正正剜在要害处,鲜血淋漓。
我错了罢,是我错了。
我就是那个罪人。
我对不起楚煜,对不起谢氏,对不起宥儿。
都是我的错。
我开始一场又一场地哭,一场又一场地生病。
我不敢见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