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蹲在她床边,托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原本笑嘻嘻,但看到她失焦的双眼,又拧起眉:“我说小九,你别总愁眉苦脸的,都不像你了。”
“嗯,我长大了,也学会多愁善感了……”
俞晓玖捏起一块苹果,咯吱咯吱咀嚼。“说来听听,我没准能帮你排忧解难。”
“你就是我的忧愁,能排解不?”
“……”
“哎呀呀,你还没迷恋上我呢?”
“……”
俞晓玖翻了个身,沮丧道:“顾风,我是那种贪得无厌的女人,恨不得所有人都喜欢我,最好随便挑才过瘾,但事实证明全是假象。”
“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做人将心比心,你扪心自问,为谁付出过真心吗?”
俞晓玖怔了怔,扭过身,望向顾风稍显委屈的表情,脑子忽然冒出一段歌词,也是她生前最爱听的一首歌,只是没想到会在自己身上印证——眼珠是诅咒褪去的水晶球,藏着前世三生的疼痛;谁的爱穿越时空,湿了你的眼泛起烟雨般朦胧,很想凝视你的褐瞳,让我的心迷失在万古的深邃中;却又不敢凝视你的褐瞳,怕爱卷起的飓风,如海啸般汹涌。(《褐瞳》作词:原?味)她渴望得到真正的爱情,又好似心心念念着小阎王,只想将无限的爱全部留给他,却不用心去体谅任何一个男人,说白了,只是在一味享受被爱的感觉,原来最自私的人是自己啊。俞晓玖垂下眸……“对不起顾风,我是不是伤害了你?”
顾风怔了怔,不以为然一笑,摸了摸她额头:“别胡思乱想,没人逼我喜欢你,是我粘着你不放,难为你了。”
俞晓玖刚要说点什么,他又道:“所以嘛,你无需挣扎了,嫁给我完事。”
“如果我到八十岁还不爱你怎么办?”
“那还有九十岁,一百岁,大不了我带着遗憾死不瞑目呗。”
顾风顽皮地眨眨眼,一旦他认定的女子,绝不相让。“……”
真有这么执著?※午夜时分俞晓玖翻来覆去睡不着,她非常怀念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就在她转身之际,听到房门“吱呀”
推开,一道微弱的月光射入门槛。她以为早朝时间到了,丫鬟服侍她梳洗更衣,所以她只得痛苦地爬起身,打了个哈欠,揉揉酸涩的眼皮……当看清来人,她蓦地愣住,木讷地打量此人五官……俞晓玖眸中大惊,刚欲惊慌失措地喊叫,此人已一个箭步上前,将一块浸满迷药的巾帕捂在她口鼻之上。俞晓玖惊恐地瞪着她,意识却渐渐模糊不清,“噗通”
一声,倒在枕边……眼前一黑,昏迷。此人将俞晓玖五花大绑塞进衣橱,随后换上护国娘娘的衣裙,抓过床头双拐,架在腋下,一瘸一拐向贺千斩卧房走去……====================================五香十色“还未睡?”
贺千斩侧目望向小九,眸中浮现一缕柔和。玉桃成功将自己易容为“护国娘娘”
的模样,在昏暗的光线之下,足以鱼目混珠。她笑而不语,反手阖起房门,杵着双拐向床榻旁靠近,坐落之际,一手背于身后,袖口一动,手中已握紧一把锋利的匕首。贺千斩摸了摸鼻子,隐约嗅到一股陌生的脂粉味儿。他等了一会儿,她却垂目不语,贺千斩以为她还在为那段不算愉快的交谈而生气:“你不是想去赌场转转吗,等我伤好了带你去。”
玉桃效仿着小九平日的神态,缓缓点头。贺千斩蹙起眉:“去睡吧。”
“咳咳……”
玉桃捂唇咳喘,声线略带沙哑:“我好似染上风寒了……”
她开口的同时,将贺千斩的伤势大致观察一番……杀手的警惕性一般颇高,何况贺千斩并非插科打诨的小角色,她绝不能手软,必须一招毙命。贺千斩压低手肘支起上半身,摸了摸她的额头,玉桃不禁打了个冷颤,即刻坐后躲闪,因为贺千斩的手指很冰。贺千斩的手定在半空,视线停滞在小九与掌心拉开的那段距离上……显然小九开始疏远自己。这本就是他要的效果,可心底却涌上一阵说不清的憋闷气流。玉桃见他侧卧着上半身,神色稍显黯然,而这种姿势无意间挡住了心口的位置。于是,她站起身,推平他的身体:“莫乱动,伤得这般重呢……”
贺千斩眼中夹杂着矛盾的情绪,受不了她拘谨的态度。玉桃展现一抹甜美的笑容……抱歉贺千斩,不但你要死,顾风也得死,否则小瘸子定不会对师父一心一意。“还在生气?”
玉桃怔了怔,自然不知发生何事,也不知小瘸子与贺千斩发展到哪一层,不过此人器宇不凡,论五官,确实与师父不相上下。不同味道的两种男子,亦是散发着独有的魅力。她无谓地摇摇头:“我没那么小气。”
贺千斩低沉地应了声,为了调试情绪,背朝玉桃侧躺……玉桃见下手时机到来,眸光变得骤冷,悄然举起匕首,欲插入贺千斩的后心。“小九……”
玉桃屏住呼吸,见他扭头,倏地收起凶器。“你拿着何物。”
他虽身体不济,听力可未下降,似有煞气的波动,应该是刀刃。玉桃额头渗出几滴冷汗,故作疑惑地眨眨眼:“拐杖吖。”
“想杀我,是吗?”
贺千斩言语平静,神色更是平静得慑人。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比怒吼来得更为惊悸。玉桃竟然失去一贯的冷静,何况他提出的质疑,根本不容辩驳。看来杀不他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玉桃不愿承认,但她的确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她又转念一想:他此刻身负重伤也未必追得上自己,不如索性认了。“是的,我恨你。”
“哦。”
贺千斩的神情异常恬然,他悠悠平躺,双手枕在脑后:“随便吧……”
他若有似无地扬起唇,好似在享受一种乐趣。玉桃愣住,从未见过哪个人会心甘情愿面对死亡,甚至含带翘首以盼的意味,她忍不住质问:“你是傻子吗?死到临头居然还笑?”
贺千斩一笑付之,或许如今憬悟已为时已晚,不过,他一生中最在乎的女子想要他的命,他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伤到一定程度便不再觉得疼。“只要我还活着,便不能抛开一干寒齐国百姓置之不理,杀人是来钱最快的方法,当然每赚到一笔酬劳,亦算侥幸得来,而我这双手已沾满太多冤死鬼的鲜血,倘若可以选择一种死法,自然是由你动手比较好。”
贺千斩轻描淡写地道出心里话,曾经努力生存,是为了寒齐国子民,所以他不敢让自己倒下,如今,所赚银两已够百姓们颐养天年,倘若他不死,自会想到如何造福子孙的问题。应该属于永不满足现状的那种人。何况,除了恩情还是亲情,他不善于表达,只能用另一种形式去回报那份至真纯朴的情感。不要问他为何如此执着,也许是个性所致吧,无人逼迫他养家糊口,甚至没有一位寒齐国子民知晓他的银两从何而来,他只是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此时此刻,他异常怀念那里的一草一木。玉桃接不上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更不知晓此乃贺千斩初次提及做杀手的缘由。贺千斩凝望着她,当第三种感情闯入内心,他便有了更多的奢望,希望小九的一生沁在无忧无虑的蜜罐里,甜蜜幸福。可他逐渐发现,小九的眼泪越来越多,自己竟然连令她开心的方法都学不会,更别提其他事。玉桃注视他煜耀的黑眸,瞳中衬出自己的影子,那种明亮的光芒是面对所爱之人才会泛起的涟漪,不由映射了她的心,仿佛体会到相仿的心境。“蠢蛋,我又不爱你。”
玉桃收起匕首,决定取消嗜杀计划。同是天涯痴心人,又何必互相折磨。“不恨我就行。”
贺千斩并不感到失落,原本就是单方面的决定。玉桃长嘘一口闷气:“世间总有一些傻人做着一厢情愿的傻事,傻到把一个微笑当成幸福,我偶尔也会醒悟自己傻得不轻,却无法动摇最初的信念。也许这种情感不叫爱情,而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活下去,一旦活着便渴望更多,也希望向他人那般尝尝酸甜苦辣的滋味,尝过苦便想知晓甜,嗯……逼迫自己在虚无缥缈的追求中生继续生存……”
贺千斩不予置评,但这番话却说到他心坎里。通过这一番话,他可以确定此人……“小九绝无可能说出这种话。”
“你倒是蛮了解那个臭丫头……”
玉桃冷齿一笑,“我讨厌置生死于度外之人,无论男女。”
不等贺千斩拔剑,玉桃便点住他的定穴,没办法,受重伤必然会影响到行动力。“抱歉,我忽然不打算亲手杀你,但暂时也不想被你揭穿身份。而我正是那种傻人,为了心爱之人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此刻嘛,我再去会会那个叫顾风的。看看这世间究竟有多少不要命的笨蛋。哦对了,不妨告诉你,好戏即将开锣……”
语毕,她杵着双拐离去,带走一抹自认可笑的惆怅。贺千斩即刻运功解穴,但稍加用力血脉便剧烈抽疼,他咬紧牙关,忍着痛楚继续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