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從看見她的第一眼開始,周意幾乎心臟驟停,愣愣的,做不出任何反應。
她被那一排礙事的自行車掛住衣服摔倒了,他趕緊上前,又佯裝不熟地問:「你沒事吧?」
李言喻扭過頭來,看他的眼神全然陌生,繼而流露出一絲不沾染任何雜質的驚艷。
周意被那樣的眼神看得難過且心慌,不自然地錯開了視線,等她看向別處,又轉回來盯著她。應該是不記得他了,以為他是陌生人。
李言喻動了動唇說:「沒事。」
周意其實不大願意多說話,那時候他正處在變聲期,聲音粗嘎、嘶啞,很難聽,不想給她留下這種印象。他幫她處理了傷口,跟著她一起回了教室。
她的眼神陌生、態度陌生,聽見他的名字也沒有一絲熟稔的表情流露。他徹底確信,她把他忘得乾乾淨淨。或者也可以說,她從一開始就沒記住過他的名字。
周意一邊難過、委屈,一邊給學校寫了清理後門自行車的建議。沒難過多久他就發現,她真的變了很多。
不愛笑了,不關心任何事,大多數時候都沉默著,封閉又冷漠。從前她總是呼朋引伴,現在總是形單影隻,特別儉省。
更重要的是,她明顯不喜歡他。
他那時候真夠挫敗的,那麼多人都喜歡他,但他唯一喜歡的人,卻討厭他。她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走在路上連個招呼都不會打。
他徹底放棄了跟她相認,因為這樣她也就只是討厭現在的他,不至於連以前的他也一起討厭。
可即便她討厭他,他卻還惦記著欠她的炸雞,在無數心灰意冷的時候,靠著那一點點光亮,堅定不移地走向她。
直到很久之後,她對他的態度鬆動了,緩和了,甚至偶爾會對他笑,他卻也沒辦法說出以前就認識她,繼而問她為什麼失約這件事。
覺得挺自作多情的,傷自尊。
番外四
大學畢業之後,周意沒有去南市工作,其實本該去的,父母已經在南市打拼置業多年,方便又省事。
但他去了上海,因為那裡沒有李言喻。
徹底分開之後,他沒有意料之中的痛苦,沒有她的日子很平靜,情緒穩定,一切都好。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共同的記憶、習慣,會帶來越來越多的愕然與虛無。
她喜歡吃香菜,他一點也吃不慣,但每次看見香菜還是會下意識替她多要一份;
有幾年國內流行甜口的韓式炸雞,還有可樂味的,他興沖衝去排隊打包了一份,可買完之後直到涼透了也不知道要帶給誰好;
公司女同事有段時間流行網際網路占卜,他甚至偷偷摸摸花了2ooo塊錢去算姻緣,他受過良好的教育和嚴格的邏輯訓練,當然知道這些東西反智反科學,但是該怎麼辦,科學也推導不出答案,只有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在安慰他。
真的太想了。
沒什麼辦法。
……
這些點點滴滴的失意在某天忽然匯聚到一起,讓他猛然覺得仿佛身處在奇異的寂靜之中,孤身一人,漂流在世界之外。
一整個世界好像都和他沒有關係,反應過來簡直痛不欲生,就只能下定決心,他要離開這個叫「李言喻」的弱點。
後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以為自己痊癒了,可以沒有顧慮地開始的生活了,直到家裡準備給他買房,他回了一趟南市。
在南市簽好購房合同當天,他訂了一家風評很好的海鮮食館的位,準備一家人簡簡單單吃個飯,食館位置離售樓部還挺近。
當時他注意了一下,那家店就坐落在寫字樓林立的京基大廈附近。
六點吃晚飯,他們準時到了,停車的時候他爸卻站在車窗外,俯下身來,凝重且關切地敲他的車窗玻璃。
周意回過神,緩緩降下車窗,停車場空洞的雜音才回到耳朵里,他抬起眼,遲疑問:「怎麼了爸?」
「你下車啊,喊你半天不動彈,焊在位子上了是怎麼的?」
他媽也在後面大聲詢問:「小周你怎麼回事?」
「沒事。」
「沒事兒叫你半天也不吱個聲兒?一動不動的,嚇死人。」
周意解開安全帶,熄滅發動機,從車裡出來,目光望向剛剛他一直在看的那一處——
李言喻還婷婷裊裊地站在那裡,低頭打著電話。
她離得不近,可周意卻看得清楚,那樣熟悉的一張臉,化著陌生而精緻的妝容,紅唇飽滿,鋒利的高跟鞋尖有一下沒一下地碾磨著地面。
她神色恬靜,說了好半天才掛斷電話,踩著高跟鞋和身後人一起離開。
沒有注意到他。
時間過得緩慢,體內的熱量早就流失乾淨了,周意甚至沒辦法在第一時間挪動腳步。
從前無數次感受過這樣失控的情緒,他滯在原地,不知道有沒有表錯情讓父母擔心。
他以為自己早就好了,可殊不知這段感情就像風濕病,平時很難察覺,只有下雨天痛得要命才知道,根本是病入膏肓了。
訂那家餐廳之前,他看到了網上有許多好評,什麼食材鮮,烹飪方式講究等等,但整個過程他卻沒有嘗到什麼好味。
父母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和寡言少語,十分貼心地沒有追問,他始終頂著那張淡定如斯的假面,維持著面上的平和,其實所有注意力早就渙散,不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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