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在,咱们就可以一起去六旗坐过山车了。我妈不想坐,我也不敢让我姥坐。迪士尼的米奇摩天轮我也没坐,我想下次咱俩一起。”
她讲着讲着就睡着了,梦里顾垣要同她分手,她很有骨气地“哦”
了一声,十分恶毒地诅咒顾垣孤独终老,转身又后悔了,从兜里拿出一颗薄荷糖,问顾垣要不要吃。
醒来时顾垣竟还在看着她。
“你怎么不叫我啊?”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思考自己睡觉时有没有流口水。
顾垣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逗她玩儿,“你怎么那么馋?睡着了也想着吃。”
富小景羞怯地回道:“我没有。”
话说得很没底气。
她刚才睡觉的当儿,顾垣给她画了一副速写,五官特意画得格外夸张,此时拿给她看。
“我在你眼里就长这样?”
富小景虽然知道自己绝对不算倾国倾城,但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甚至幻想在顾垣眼里自己没准儿也能与海伦相媲美,结果在他眼里自己就长这样,心里落差不是一般的大。明明他之前他画她,还不是这样,并不是技术问题。
顾垣看着她笑:“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很像你吗?小景,你要接受真实的自己,不要被修图软件给骗了。”
“可这根本就不是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可她明明比画里还要好看许多的。
顾垣把纸翻过来,这一张倒是十分像她。
富小景撇嘴:“你就知道逗我玩儿。”
“也得你配合我。”
之前的视频里,顾垣一直特意保持着角度,但现在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眼里的疲倦。富小景把倦怠归于顾垣太忙了,他把自己的弦绷得太紧了。
“你衬衫是不是胖了?”
他又瘦了。
“是吗?”
“你的工作我不了解,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我想告诉你,成功当然好,但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人生不只一个选择。你以后要是改行卖肉夹馍,凭你的长相和手艺,轰动纽约也说不定。”
她无法帮他成功,但至少能告诉他,他可以失败,失败了她也会陪在他身边给他托底。
顾垣只是看着她。他想起了顾桢,顾桢大概就是陷入了只能成功的怪圈,把自己的不顺都归结于事业上的失败。他总是比父亲幸运的。
但这幸运又让他滋生出一种愧疚。凡是靠近他父亲的人,都被他以一纸诊断书赶跑了,轮到他,却在富文玉来之前一直想方设法瞒着富小景。他对父亲这么残忍,却对自己如此仁慈。
连着许多天,布朗夫人都没有醒过来。她本来筹备得很周到,睡觉时间自杀,等人发现,抢救也晚了。可好巧不巧,那天夜里顾垣做了个梦,醒来给母亲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按理说晚上没有人接电话也很正常,但那天顾垣像是有预感,夜里三点开车到了布朗夫人家,叫醒保姆,撬开了卧室的门。
顾垣一如既往的忙,不忙日子倒不好过下去了,每天按照规定时间去ICU探视他的母亲。
有时顾垣想,干脆成全她算了,但这个念头消失得很快。
他还是希望她活着,理直气壮地向他索取,反正他也给得起。忏悔大概是最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十几年如一日自以为正确的人,忏悔即意味着否定。他不该戳破她。他宁愿她那么混混沌沌自以为是地活着。
他同富文玉换位思考了下,富文玉大概不奢望富小景成名成家成功,只希望她能过平静的生活,而这个他也未必能满足她。
富小景又说:“你千万不要把我当成你的责任,我完全能自己养活自己,以后没准还能养活你。现在你罩着我,以后我也能罩着你。我这个人对奢侈品没什么兴趣,至于房子,有一个几十平的小公寓就够住了,省钱也有省钱的乐子。我现在看见一加仑橙汁卖一块钱,都能给我带来不小的快乐。这种快乐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富小景不愿把自己的事业和顾垣绑在一起,一方面固然为了自尊,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把压力全部压在一个人身上。两个人在一起,是要互相托底,互为依靠的,为了抗风险,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顾垣突然严肃起来,“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我有遗传风险,你是不是会离开我?”